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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武大时光 | ​在水院高电压技术教研室学习的点滴回忆时间:2024-12-20

我是1967届的高中毕业生。1966年,我们已经上完了全部高二的课程,正在进行紧张地复习准备高考,因为“文化大革命”爆发,求学之路被暂时中断了。后来,我当了兵,经历了援越抗美第一线的战火洗礼,回国后在钢铁企业做了一名产业工人。虽然当时的报纸都在宣传“全国人民学习解放军”“工人阶级领导一切”,但不管是在越南,当美军飞机在我的头上呼啸而过时,还是在工厂,当我在高炉前带着防护面罩用钢钎搅动铁水时,我脑子里魂牵梦萦的却是曾经做过的、遥不可及的大学梦,是梦幻中的校园读书生活……

1971年3月,这个梦想成真了,我被推荐成为了湖北省第一届工农兵学员,进入了武汉水利电力学院高电压技术专业学习,新的生活开始了。

我们入校时,全社会还处于文化大革命的氛围中,为了跟所谓“旧学校”划清界限,电力系不能称为电力系,而需要根据部队的习惯称为“三大队”。我们高压专业被编为“三大队第八连”。又因为“文革”之后有五年没有招生,所以高压专业总共只有我们71级30个学员,被编为“三大队第八连一排”,高压教研室的所有老师编为“三大队第八连二排”。 进校之前,我对高压专业几乎一无所知,入校后我才知道,水院高压专业的教师队伍人才济济,群星荟萃,国内最著名的专家队伍几乎都集中在我们学校,师资力量居全国之首。那个时候强调师生要打成一片,每天早上师生都要在学生宿舍前集合,然后一起到操场上去跑步,下午经常一起参加政治学习,休息日一起去参加各种社会活动……正是在这种平等和融洽的环境中,我与高压教研室的许多老师都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印象最深的是解广润、陈维贤、蒋德福、黄齐嵩和王文端五位老师,他们都是全国最著名的高电压领域的泰斗级专家。由于我是第一届工农兵大学生中少见的高中生,又喜欢向老师请教各种问题,老师们也都很喜欢我,那时,我可以经常出入他们家里直接交流。我在与这些老师的交往中学到了许多,甚至远比他们在课堂上教给我的更多更本质。在与他们的长期接触中,我潜移默化地感觉到:惟有做学问,才是成功的正道;一定不要耍小聪明,而要有大气象。正是这些朦胧的感觉一直在主导着我,影响了我一辈子,使我在人生的关键点上,做出一些现在看起来可能是正确的选择。

在毕业前的最后一学期,我参加了解老师的毕业设计课题组,主要内容是进行发电厂的接地网研究。在解老师的带领下,我们去了湖北省黄龙滩水电站,多次实地测量了黄龙滩水电站的地网接地电阻。回到学校后又在高压实验室进行了接地网的模拟试验,包括接地电阻、跨步电压和接触电势的测量。我们的辛勤劳动获得了湖北省首届工农兵学员的优秀毕业成果奖,并参加了在湖北省委洪山礼堂举行的表彰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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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我们课题组在学校高压实验室做接地网模拟实验时的照片,摄于1974年。图1右二是解老师,解老师右手边穿白色短袖衬衣的是我。图2站立者为解老师,右三为我本人。

在几个月的毕业设计中,我与解老师的感情也进一步加深了。在以后相当长的日子里,解老师有空就经常打电话让我去聊天。在近距离的接触中,有几件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比如,解老师可以大段背诵《古文观止》中的许多文章,经常兴致一起,背一段就给我解释一段。还有一次,解老师声情并茂地给我背诵起昆明大观楼的500字长联,让我目瞪口呆:

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看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蜓,南翔缟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蟹屿螺洲,梳里就凤鬟雾鬓,更苹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辜负四围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阳柳;

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英雄谁在?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伟烈丰功费尽移山心力。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却付与苍烟落照。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背完解老师不无感慨地说:“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的‘奔’;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的‘注’,用得多好啊!”那个时候,我真切地感觉到,解老师身上有一种陶渊明式的气质,他的读书完全不带功利,只是一种享受,散淡至极。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就不仅仅只关注自己的专业书,而把许多时间去广泛阅读更多的课外书籍了。

后来,解老师买了一本新书送给我,那本书是薛定谔的《生命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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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老师送我的《生命是什么》

薛定谔是何方神圣?当时我压根就不知道!我只是纳闷:一个研究高电压技术的解老师,为什么会关心“生命是什么”?

虽然解老师没有具体地点拨过我,但是通过这一件件的小事,让我慢慢地懂得了,生活的意义在于内心的充实。做一个有丰富内心世界的人,比做一个专门的学问家更有意义。也是从这本书开始,我逐渐了解到了薛定谔是怎样的一个人,量子力学是怎样发展起来的。我对抽象的微观世界开始有了特别的喜好和偏爱,并激发起探究的兴趣和欲望,对我以后的教学实践也有非常大的启发。

1974年7月,我毕业了。我非常清楚,三年多来,在这些老师的熏陶下,我已经不是入校前的那个我了。在我的内心深处,好像有一口泉眼已被凿开,一道细流若隐若现。后来的经历告诉我:一个人的精神自我一旦打开,他就会有无穷的精力,会一直孜孜不倦地探索前方种种美好而未知的事物。 毕业不久,我独自承担了1973级工农兵学员的毕业设计,是对湖南省电力局高压实验室中的冲击电压发生器进行调试和改造,我们的工作得到了对方的一致好评。

毕业设计期间,我带5个工农兵学员去湖南某水电站参观。左三是我。

我开始真刀真枪地结合实际问题进行科学研究是在1975年。那时,西瓷所承担了超高压变压

器短尾套管的电场计算课题,西瓷所、醴陵电瓷厂和武汉水利电力学院高压教研室三方联合组成了攻关小组,我有幸参加。不仅是我们,课题组还有武汉大学的计算数学教研室作为后盾,也是在那个时候,我知道了数学对于自然科学的重要性,也培养了我进一步学习数学课程的欲望,并成为了武汉大学数学系的旁听生。

通过课题,我深入了解了当时还处于草创阶段的有限单元法在静电场中的应用现状。我也有幸成为了国内的高电压领域中,第一批用电子计算机对高压设备进行电场计算的人。在研究过程中,我对场有了特殊的爱好,计算机提供的电场分布图把我迷住了:在这些简单的电场线和等势线中,竟隐藏着如此丰富而又神奇的世界!

我做学生时,《过电压及其保护》和《高电压试验》这两门课分别是陈维贤老师和王文端老师主讲,至今我还保留了两位老师的上课笔记,算起来已经50多年了。虽然笔记本的纸张已经泛黄,但是他们讲课的精彩片段我依然历历在目。现在我还经常拿出来翻一翻,回忆当年的难忘岁月……听他们上课,我知道了,作为教师,一定要“苟日新 ,日日新 ,又日新”! 也深刻地领悟到“功夫在诗外”。我感到庆幸的是:这些东西已经融进到我的血液之中了,如果现在我在专业上还有一些成绩,如果我现在每天还在保持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精神,那着实应该感谢我在武汉水院读的这个专业,感谢这个专业的老师们!下面是我保留至今的听课笔记(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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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水院78级研究生入校20周年时,我们电力系研究生与解老师夫妇的合影。

2019年陈维贤老师在校园散步时与我的合影。当时陈老师高兴地告诉我:今年我就满90岁了!

作者:张德赛

武汉大学7151班 高电压技术技术及设备专业

武汉大学电气工程学院退休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