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老校友实践团队
编者按:潘吉光,1959年毕业于武汉大学中文系。历任东北区中国作家协会沈阳分会创作研究室见习研究员,《湖南文学》杂志小说组长、编辑部副主任、副主编、主编,编审。湖南省作家协会第五届理事。1961年开始发表作品。1988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小说集《夜阑人静时》,长篇小说《黑色家族》,短篇小说《古槽门》,文艺评论集《文艺湘军百家文库文艺评论方阵潘吉光卷》等。散文《他是真正的好人》获1981年湖南省文学艺术创作奖。
公车上,我想象着在那里的某个山水小区,一位老人正安详地等待着我们的抵达。长沙的雨,就像某份难舍的情愫,扯也扯不断。这三天,我们是雨人,我喜欢这个诗意名字。但我们的心是飞翔的翅膀,被疲惫包裹着,在这座不太拥挤的城市里整日穿梭。望着窗外别样的风景,良久,我们便到了站,下车,徒步直奔老人家中。
刚敲老人的家门,他便用夹杂着湖南口音的普通话向我们这帮后生热情问好。简单回了老人的提问后,我们个个便拘谨地坐在了沙发上。待老人为我们端上茶水,坐定之后,我们的谈话便开始了。
我开场问了老人最近几年有没有回过母校,老人笑容可鞠地答道前几年刚刚回过,感觉依旧亲切如昔。是的,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啊!那时的欢笑,那时的泪水,如今都早已逝去……但人心不是沙漏,有太多岁月的流沙仍沉留其中。眼前的老人,历经沧桑,那时候他们也是像我们一样啊,在我们这他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止不住要为我们讲述一些老武大的故事。
老人对我们说,那时的学习机会真是来之不易,他们倍加珍惜。那时的武大学生,每个人身上都充溢一种时代精神,他们个个无不潜心苦读,或于竹林,或于图书馆,以期他日成才,报效祖国。那时的学风也甚为严谨,就拿每门功课的期末考核来说,除笔试外,还必须进行答辩,在今天看来这是不敢想象的。不难想象那个时候每个即将跨出校门的学生具有的是何等深厚的功底。而现在呢?大家不由陷入了沉思。老人是武大五十年代的大学生,对于那时的学生时代,大家的兴趣都颇为浓厚。老人于是告诉我们说,那时除了学习,课外生活也是丰富多彩。就像现今一样,什么偶像崇拜之类的东西也是有的,用现代话说,院的学生都是“珞珈山三女杰”之一袁昌英老师的忠实粉丝。而且像跳舞、谈恋爱等在那时也是很自由很正常的事情,若不是老人此次告诉我们,真是很难想象。
老人还提到了文学院合唱团、情景剧社等学生自发组织的社团。当年,老人也是这些社团中的积极分子,刚起步的中国便是在他们的歌声中步步向前。但似乎历史总会有它曲折荒诞的一段要走,就像河流总避免不了弯曲一样,历史的洪流便在这曲曲折折中坎坷奔涌。一九五七年,是中国知识分子不幸的一年,反“右”倾运动的扩大化打破了校园往日的宁静。讲到这一段时,老人神色凝重,但语气却稍显轻松,老人的心是不平静的,此时此刻,他仍无不为无数蒙冤受屈的同窗好友扼腕叹息。在此期间,全校大字报满天飞,被阶级斗争致狂的单纯学生们相互攻讦检举,岂不悲哉!这是一段人性严重扭曲的历史,老人说这是民族的悲哀,更是文学的悲剧时代。文学最怕的可能不是自身的消亡,而是论为政治的工具;文人最怕的可能也不是死亡,却是成为政治的傀儡。人的本质应该是自由的,文学亦是如此。但在那个风雨如晦的年代,所谓的人文精神已被肆意践踏殆尽了呵!
回顾完了自己的学生历程,老人又对我们说了他的两点关于学习和人生的经验教训:一不要偏科,要尽可能地扩大自己的知识面;二是要尽早地为自己选定一个目标。对于这些,我们都深有感触,真可谓前辈的肺腑之言啊!
老人先前是《湖南文学》主编、湖南作家协会理事,更是一个活跃文坛的作家和评论大家,至今仍笔耕不辍。在和老人一起追忆完了老武大的故事后,稍息片刻,我们便又和老人一起进入了下一个关于文学话题的讨论。
老人告诉我们说自己从小就有当作家的梦想,在大学期间就投稿很多,见刊虽少,但总归是作为一种写作的尝试。他劝戒我们,作为中文系的学生,一定要时刻保持一种创作的热情和欲望,文人的笔就像剑客的剑一样一刻也不能离手。老人当年就是这样做的。大学毕业后,老人一口气就创作了多部小说,戏评影评也发表了不少。坐在老人面前,我们实感汗颜,但也长了不少的见识和志向。在被问到影响个人创作的因素时,老人指出了两个“越多越好”,即是人生经历越多越好,看书越多越好。这与我们先前在创作中的体验不谋而合。
在谈到成为作家的问题上,老人指出要成为一个有追求的作家是很难的。老人说因为作家不是谁想当谁愿意当就能当的,要成为一个好作家的首要前提是必须对文学有很浓的兴趣和很深的感觉,还要对文学自身的规律有着很清醒的认识。老人还说一个作家最好写自己熟悉的东西,无数作家之所以成为世界级的大师,这一点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针对中国至今尚未有人摘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现状,老人意味深长地说那很可能是因为中国缺少自己的东西,即具有民族性的文学作品,他举了加西亚?马尔克斯作为例证。确实,民族的才是最好的,而中国现今却是处在一个民族性正加速缺失的时代,这正是值得我们忧虑和思考的。老人也禁不住半开玩笑地说可能中国诺贝尔文学奖的梦想就要靠我们去实现了,大家笑而不答。老人相信终有一天诺贝尔奖会花落中国,但同时指出中国也不应该为此去争个鱼死网破,虽然中国与诺贝尔文学奖无缘有着多方面的客观原因,但实事求是地说,在中国很难挑得出一部具有世界影响力的作品。
我们的谈话也近尾声了,但大家都似乎意犹未尽,考虑到老人身体的原因,我们决定就当下文学潮流向老人请教后便结束本次访谈。老人扶正眼镜,清了清嗓子,看着我们大声说道:“当今文坛变化多端,但文学万变不离其宗。对于文学作品来说,思想始终是灵魂,但作品本身的艺术性也不可缺失,一部好的文学作品必定是一部有思想的艺术品。”我们个个如沐春风,无不为老人的精道分析所折服。我们转而又问老人对时下韩寒等“80后”作家的看法。老人顿了顿,放慢语速说,韩寒等一批作家的存在是合理的,我们不便对其进行过多的指责,毕竟文学是一个自由开放的世界,有容乃大,我们不能强令其退出。但他们是否经得起历史的考验,是否会在文学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那是他们自己的问题。其实老人对此也有自己的看法,就是,韩寒之流终将会被证明是一小团过眼云烟。
和老人的谈话,轻松愉快,受益匪浅。走出老人的家门,雨暂停,外面是一片微蓝的天,流水叮咚,我们还在心中默念着老人的名字——潘吉光。他是我们的老校友,我们的前辈,我们的良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