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7，总和45。她会不会是要从45楼跳下去，或者从一栋楼高45米的建筑物上跳下去?”
林知行眼前一亮，“给我两分钟我查一下!”“OK过滤完毕，全市唯一一栋达到45层的建筑物是皇家星锐酒店，我看下天台监控……”
监控屏幕之上，高空的风撩起少女的长发，宛若梦幻。
季萧然当机立断，“阿行把位置发给消防部门，请求协助。”
“我觉得不要，”王洛宇摇了摇头，“她一定是感受到了某种威胁才会选择自杀的。在我们控制现场之前，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多，成菲菲就越危险。”
王洛宇没想过第一次见到成菲菲会是这样的方式。少女半边身子探出天台，在高空的风里摇摇欲坠。
“你好。”少女歪头笑着，对他打了个招呼，清净优雅仿佛邻家小妹，全然不像是一个正站在生死边际的人。
“你好，”王洛宇也对她点头致意，向她伸出一只手，“你答应过要和我聊聊的，不是吗?上面风大，下来说吧。”
少女没有接过他的手掌，依旧坐在原地，“我能问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吗?”
“18+27等于45。”王洛宇简洁地答道。
“真聪明啊，”成菲菲闭上眼呼吸了一口高空的空气，微微笑着，眼角却有泪划过，“叶子的事情交给你这样的人，我也就放心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季萧然领着一队人躲在楼梯间里预备救人，听见这话，莫名觉得毛骨悚然。
下一秒，仿佛什么劣质恐怖片里的场景，暗调的背景色上，一身白裙的女孩从楼顶高高飘起，如同被风吹起又落下的花朵一样，重重落地。
王洛宇仿佛听见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身后的警员纷纷开始起身行动，身边的一切都在变换着，可他却觉得时间都停滞了下来，直到他眼前一黑，然而那并不是因为晕厥，而是因为有一双手掌覆盖在他的眼睛上。
“别看。”季萧然严肃而郑重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四
从市中心的高楼上跳下一个人，其效果不亚于扔下一个重磅炸弹。等到季萧然处理好一切的时候，夜色已完全将这座城市包裹。
目睹跳楼自杀对任何一个正常人来说都是不小的视觉冲击。这个时候他理所当然应该回家，洗澡吃饭放躺休息，不问世事。
但是他忽然想起，王洛宇还在市局。这孩子身上有种奇怪的矛盾，看起来一副不会把什么事情放在心上的样子，实际敏感又容易自己跟自己钻牛角尖。
季萧然觉得自己应该回去看看。
AB娱乐大楼里，某间屋子安着磨砂玻璃，灯光昏暗，人影绰绰。
“找我什么事?”花冈奈子一条腿优雅地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十分漫不经心地打量着眼前的人，“我先说好，你要长话短说啊，我的时间很紧。”
“《星光旅行》是你的歌吗?”赵湘当然也懒得跟她废话，嗤笑一声，“姜小薇，你还是这么不要脸。”
意外的是，花冈奈子竟然根本不恼，仍然慢悠悠地道：“你说这话我就不明白了。对，没错，我承认，这首歌是你和周叶子一起写的。但你好好想想啊，周叶子死了诶，那这首歌谁来唱?你吗?”花冈奈子说到这里，仿佛想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朗声笑起来，“哈哈，别开玩笑了姐姐。就你那几个粉丝，一半以上还是僵尸粉，你把这歌唱出来给谁听去?所以啊，我拿过来唱，让这歌发挥它自己最大的价值，这难道不是你想看到的吗?怎么就是不要脸了?”
赵湘不得不说跟这样的人对话简直是在浪费生命。
“你会后悔的，”赵湘推开椅子起身，咬着牙，一字一句道，“粉红极客的事情，我会详细告诉警方。”
花冈奈子瞳孔骤然放大，猛的起身拎起赵湘的衣领，“你怎么知道的?”
“呵，”赵湘冷笑一声，“你们以为逼死了成菲菲，别人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周若若自杀以后，在叶子身上做的生意，骆林拿七成，分你三成。我说的对吗?花、冈、奈、子小姐?”
赵湘感觉到花冈奈子手上的力道逐渐放松，最后听见她冰冷而硬邦邦的声音，“你想要什么?”
赵湘挑眉，“我要的是公道，你能给吗?”
“如果你能封口，我可以跟骆林商量，以后再有生意，抽两成给你。”花冈奈子对她伸出两根手指，在半空晃了晃，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否则，你会后悔……”
王洛宇窝在休息室的沙发上，闭了闭眼，耳鸣让他听不清周围的任何声音，女孩纯白色的裙子，飘动的长发，板油马路上的血迹，一幕幕飞快而又无比清晰地从他眼前闪过。
电视里的主持人小姐或许是在说些什么，但是他好像听不清了。
他很清楚，自己正处于创伤后的应激反应期。其实伤害这个东西，对每个人是公平的，无论你读过多少书，懂得多少自我安慰的技巧，当伤害来临的时候，该觉得痛苦的时候，那些痛苦一丝也不会渐少。
王洛宇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起码不是这么茫然地坐在这里，深陷于PTSD的情节里，深陷于那些不停闪回的画面而无能无力。
他拿出遥控器换台，想要看看新闻里是否有什么新的消息或者内容，哪怕只是一些很奇怪的娱乐新闻都是好的。
虽然他那么想，可是他潜意识里又非常清楚，自己想看的并不是那些。所以，在下一个播送新闻的频道，他就再次看到了跳楼现场的照片。
烦躁的柏油马路、堵塞的交通、停驻的人流……
那些褪色的场景又再次鲜明起来，成菲菲躺在血泊里的照片被一张又一张放了出来，虽然那些照片有马赛克，可是记忆不会打码，那些马赛克移换位置，场景又被自动填充完整。
王洛宇甚至在照片里看到自己的身影。
这仿佛是很搞笑的一幕场景，他看着自己在成菲菲纵身一跃的现场，露出茫然的、空洞的眼神，像是还没有从不知所措中恢复过来。王洛宇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真是很脆弱而且无能。
人啊，总是脆弱且无能的。
季萧然按照潘朴的指引来到休息室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场景。
王洛宇正用一种嘲讽的目光望着电视屏幕，屏幕发出带着浅蓝色的白光，映得他脸色苍白。
等走进了，季萧然才发现，王洛宇眼中的嘲讽甚至有了些鄙夷的意味，他在自我嘲讽，他觉得自己很无能。
季萧然叹了口气，拿杯子在屋里的饮水机前冲了杯热咖啡，走近用杯子碰了碰王洛宇的脸颊。
王洛宇觉得脸颊一烫。
“咖啡因可以刺激多巴胺分泌，也就是说，他会让你觉得心情稍微好一点。”季萧然把纸杯递给他，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坐下。
“谢谢，”王洛宇喝了一口热咖啡，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你不用这样，我不是那种看到惨剧就念念不忘自我折磨的人，我没有拯救全世界的想法……”
“但你在自责，很严重地自责。”
季萧然很严肃，他犀利极了，一眼就看穿了问题的关键。
“自责是必然的啊，如果不自责我就是个变态了。”王洛宇轻轻转动手上的纸杯，他脸上还带着故作轻松的笑意。
但季萧然确实笑不出来了。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王洛宇。
王洛宇袖口挽起，衬衣领扣解开了两颗，露出手腕和锁骨，显得有些瘦削，他颓唐地靠在他身边，握着纸杯，低着头，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虽然王洛宇刚刚说过知道自己不是救世主一类的话，但季萧然很清楚王洛宇现在很自责非常自责自责到骨髓里都在发痛，如果可以用他自己的生命换那个姑娘的一条命，他说不定也会非常愿意。
善良的人，总是善良到骨子里。
“虽然我知道这是句没用的废话，但我还是想说，这不是你的错。”
“怎么不是?”王洛宇几乎是笑了起来，但那几乎不能称之为笑，因为季萧然第一次看见，王洛宇的眼眶红了，“这完全就是我的问题。当我听到成菲菲要举报的时候我就应该考虑到的，我应该派个人在她身边的。当我知道她要跳楼的时候，我应该第一时间通知消防而不是狂妄到自以为我可以劝下她。是我太自大了……是我害死了她……这就是我的错啊……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王洛宇虽然眼圈通红，但他说得每一句话都那么平静，仿佛是在隔空阐述什么事实，他指责的对象仿佛不是自己，而是一个平行空间的陌生人。
这种时候，任何的言语都失去效力，季萧然摇了摇头，他接过王洛宇手里的纸杯，然后单手将人抱住。
王洛宇很恭顺地靠在他的怀里，身体冷得不像话，像一块冰或者没有生机的无机质。
最后，在王洛宇说了很多很多对不起后，沙哑的倾诉终于停止。
四下寂静，季萧然感觉自己的肩头一片濡湿。他低头，望着王洛宇漆黑的发顶。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哽滞：“我会抓住那个人，我向你保证。”
“嗯，好。”王洛宇含混地应了一声。他渐渐感到自己不是那么麻木，思维恢复了正常的序列。
季萧然的手机响了一声，他低头去看，是林知行发来的几张电脑屏幕截图，配上少年人表示惊慌的表情符号和一段话：“论坛上有人发了现场照片，暗网上还有成菲菲自杀现场的视频。”
季萧然点开图片，手机屏幕上是本市最大的网上论坛，一张帖子被版主飘红置顶，全贴只有一个字“他”。
他扫了眼发帖时间，是在二十分钟前，可回帖数已到200，而点击量竟已经破4000。
林知行很快把原贴发了过来，季萧然很快点了进去。
阴谋来得很快，任谁也措不及防。
帖子里的两张照片恰好拍下了成菲菲跳楼前后的场景。只不过，照片中真正的主人公，却并非命丧黄泉的年轻姑娘，而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王洛宇。
季萧然稳了稳气息，小心翼翼侧过手机屏幕，确保这些东西不会出现在王洛宇的视野里，才开始仔细观察那张照片。
照片中，王洛宇站在天台上，成菲菲坐在天台边缘，女生回过头，似乎在同王洛宇说着什么。可是照片的构图很巧妙，阴影让他师兄的脸色显得很冷漠，仿佛是对女生的话语无动于衷。
第二张照片，王洛宇的位置向前走了一些，而成菲菲刚从楼顶跃下，而王洛宇依旧保持单手插袋的姿势，照片截取的时间非常巧妙，看上去，好像是王洛宇把成菲菲逼着跳楼一样。
这些照片的暗示性太强，好像在说，就在自杀案发生时，有人恰好在案发现场，可是那个人，不仅没有阻止悲剧的发生，还对死亡无动于衷。
季萧然捏紧了手机，飞快地回了几个字出去，“控制一下，尽量别让你王哥看见。”
果不其然，因为主题帖的暗示，底下的回帖，也纷纷脑洞大开，做着各种各样的推测。
3L：我靠，这谁啊，怎么出现在案发现场了?
10L：他怎么了，LZ不要说话说一半啊啊啊!
17L：回复楼上，这个人虽然穿的是便衣，但扣子是公安统一的制式款，我赌十包辣条，这人是警察!
19L：17L大神牛掰牛掰!话说警察为什么要逼人跳楼?太可怕了。
28L：我靠现在警察都这样了吗?这不是要官逼民反了嘛?
35L：话说这人不是咱们叶子的闺蜜嘛!难不成叶子的案子真有什么内幕?
36L：不会是警匪一家吧?官方给个解释啊!
季萧然看完第一页的回帖，只觉得齿颊皆冷，空气里好像充满了碎冰碴。
五 叛徒
季萧然很干脆地给林知行发了条信息： “办公室里等我，半小时之内我过去。”
然后季萧然拍了拍王洛宇的头，“回家吗?我可以送你。”
王洛宇却反问他：“你要回去吗?”
季萧然极短地迟疑了一下，刻意省略掉论坛和照片等细节，只是说：“这边有些事情要处理，我今晚可能要加班。”
“我陪你吧。”王洛宇声音很轻，很沉静，“回去也是胡思乱想。我是唯一和成菲菲有过直接接触的人，还是留在这里更有价值一些。”
王洛宇生龙活虎的时候让人只想一鞋底把他拍到西伯利亚去，脆弱起来却又让人无法招架。总之无论他处在什么状态里，都能让你觉得拿他没有办法。
站在下行的电梯里，王洛宇忽然叫了他一声，“季萧然?”
“哟，这次喊全名了，问题有点严重了。”
“没有什么问题，”王洛宇双手插在上衣兜里，很闲适地靠在电梯扶手上笑了一下，“就是忽然觉得，你对我真好。”
季萧然莫名觉得一股暖流顺着心头爬到四肢百骸，整个人都很放松地舒展开来。
“不客气。”他说。
林知行看到两个人进来，第一个动作就是把电脑塞到王洛宇手里，嘴上还嚷着：“小王哥你拿着它离我远点。”
像林知行这样的少年人，技术好天性又开朗，平日在网络世界里称王称霸，真得很难想象有什么问题，能令他都惊恐不已。
于是季萧然微微靠上前问道：“你是怎么找到你说的那个直播网站的?”
“就是我之前找到那些乱七八糟照片原视频的那个网站。暗网上的人一般都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连续蹲点才能钓到大鱼，所以我这两天一直在跟这个网站。就在成菲菲跳楼后不久，上面就更新了一段视频。我进去的时候，网站已经开始直播了，那个视频的角度很高，好像是有人入侵了酒店的监控系统。然后我正好看见……那个小姐姐从顶楼天台上跳下来……”
少年打开另一视频，那是一个几乎页面全黑的网站，网站最上方标题处，是“Pink Geek”两个鲜红的单词。
与这个充满少女心的名字极为不符的是，整个网站构造简洁到了极点，正中是一段直播画面，左侧是简易留言栏，底部有一丛金色的花。
三个人的目光，定格在那段直播画面上。
毕竟是监控录像，像素并不高，画面中粒子颗粒很大，可完全能分辨出，视频中的地点，正是皇家星锐酒店的主楼与楼下的广场。
季萧然回忆了一下整个酒店楼顶的排布，林知行说得没有错，这是主楼顶监控录像，所拍下的画面。
少女仿若蹁跹的蝴蝶，在空中绽开优美的姿态，尔后重重摔落在地。
那正是成菲菲从楼顶跃下的一幕。
更可怕的是，在成菲菲坠楼后，直播视频竟然还切换了镜头，画面变成了楼底水池的特写，女生头破血流，仰面躺在鹅卵石上，血水飘散开来。
季萧然有些僵硬地转过头，王洛宇已经没有再看画面，只是双手捂脸，佝偻着身子，默然不语。
季萧然想要伸手他的肩，可他的手伸到一半，便被王洛宇一把握住，停顿在半空中。
“我没事，不至于那么脆弱。”王洛宇把他的手缓缓放下，转向林知行道，“这个网站，在直播完自杀后，就关闭了?”
林知行小同志这才回过神来，他望着王洛宇略显苍白的脸，关切道：“是啊，然后这傻逼网站就关了。小王哥你不要紧吧?要不要我抱抱你?”
“没事。”王洛宇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又问：“那这个网站有没有说，下次直播的时间和地点?”
“有的有的，”林知行很快调出另一张屏幕截图，黑色底色的屏幕上有一行字，不知道是哪国文字，“我用翻译软件看了下，这是一句缅甸语，大概意思是说，网站将在格林尼治时间18:00公布下一轮直播时间。”
季萧然掰着手指算了一遍，“格林尼治时间18:00，也就是我们东八区的……凌晨两点?”
“卧槽!”少年人爆了句粗口，“那我们岂不是要在这里蹲到凌晨两点?!这帮变态都有病吧就不能早几个小时?”
王洛宇用两块泡泡糖安抚了暴躁的少年人，让他先到屋里去睡，他和季萧然在这里盯着网络动态。
少年人求之不得，裹了条毛毯钻进里屋，很快不省人事。
季萧然和王洛宇肩并肩窝在沙发里。暗网上的用户都有有非常强烈的时间观念，未到指定的开播时间，网站有动静的可能性并不大。所以大多数时间，季萧然只是在和王洛宇有一句每一句地聊天。
王洛宇听着里面少年在肆无忌惮地打呼，不禁感叹，“你说阿行一个小孩，陈杨也忍心把他拽出来办案，这么辛苦。”
季萧然笑笑，“我倒觉得他乐在其中。”
“其实这不只是辛苦不辛苦的问题，”王洛宇接着说，“他这么小就每天接触这些人性最丑恶最肮脏的部分……怎么说呢……很容易怀疑人生的。”
“应该不至于。”季萧然朝屋里望了一眼，“他是陈杨带大的孩子。陈杨这人虽然看起来不靠谱，实际上是个……怎么说呢，特别特别强大的人吧。阿行跟着他长大，应该不会太差。”
花冈奈子的深夜造访，是赵湘没料到的。对方推开练习室的门大步跨入时，赵湘后背甚至冒出了一层冷汗。
她要干什么?像害死成菲菲一样，要对自己下手吗?
不，不对，这里是公司，人多眼杂，她应该会有所估计，不至于在这里动手……
想到这里，赵湘微微松了口气，语气冷峻道：“你来干什么?”
“放心，不会对你做什么的。”花冈奈子倚在门上微笑了一下，声音如同轻烟翠柳一般，“就是觉得，你都要揭发我了，我应该主动地，真诚地跟你讲讲我的犯罪事实，不是吗?”
赵湘目光一凛。
“周叶子啊，真是我见过最蠢的女人……”
片刻之后，紧闭的练习室里传出“啪”的一声脆响，花冈奈子捂着侧颊，跌倒时撞倒了墙角几件乐器。
赵湘站在原地，喘息粗重。
花冈奈子似乎并没有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动作，眼里震惊，惶恐的情绪一闪而逝，逐渐露出一点杀机，寒意彻骨。
距离凌晨两点还有五分钟的时候，季萧然把两个人都喊了起来，三个人围在电脑前，林知行敲下回车键，进入了链接。
凌晨两点整，网站准时更新：
“kill the traitor 14：00 Jun 20th.”
“杀死……什么……杀死谁啊这是?”王洛宇揉着惺忪的睡眼盯着那行字，转向季萧然求救，“大神求解释啊。”
“杀死叛徒。”季萧然声音低沉道。
“这这这这什么意思?叛徒是谁?”林知行十分抓狂，“明天下午两点他们就要开始直播了啊啊啊我们这又是限时解哑谜啊!”
季萧然仔细端量着那行字，“从成菲菲的死来看，所谓的‘叛徒’应该指的是出卖了这个暗黑视频网站秘密的人……那么目前来看，最有可能就是……”
王洛宇转过头和他对视一眼，目光相触一瞬间，仿佛什么触发了什么机关，两个人同时高声道：“花冈奈子和赵湘!”
六
王洛宇很快反应：“我……我明天一早派探组去保护组合其他三个人!”
“不够，”季萧然面容凝重地补充道，“阿行早上六点到七点左右把暗网上死亡直播的事情详细通报局里，申请严密监控AB娱乐所有员工，艺人，练习生，以及所有可能和周叶子有接触的人，保证他们的安全。”
“我懂你的意思，”林知行答道，“但真的要搞这么大动静吗?这架势基本是要动用全市的警力了。”
话音刚落，林知行猝不及防挨了王洛宇一记。少年人嗷的一声抱住脑袋。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呢?”王洛宇不满道，“服从组织安排不好吗?”
……
清晨八点，整个江州市上到各大分局领导，下到派出所长，都同时接到了市局的视频会议通知。
白色投影幕布、环绕在主席台前的笔记本电脑。
每台电脑的视讯功能都已完全打开，连接着各大分局和派出所的信号。
林知行小跑到房间最前方，迅速搭建好投影设施，他连上麦克风，点开笔记本电脑，调整好投影画面，全程不过五分钟。
所有的屏幕里顿时肃静，没有人出声。
此时，少年把一直压在头上的帽子取下，他鞠了个躬，凑近麦克风，说：“那我开始了。”
四下哗然，谁也没想到市局竟然把重要的案情通报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来完成。
王洛宇忍不住压低声音问季萧然：“这孩子在局里挂的是什么名头?”
“网监部门社招顾问。”
王洛宇被陈杨的大胆震惊了：“陈杨做事这么高调的吗?”
季萧然只是笑笑，“阿行配得上。”
林知行并未在意台下的质疑声，他面容严肃，在投影仪上调开一张网页截图。
黑底上是一片金色的海浪，看上去很像什么三维波段图，网站后缀为“ONION”。
林知行从容镇定地叙述了案件经过，最后说道：“所以目前我们完全有理由怀疑，本市范围内有犯罪分子在利用暗网上的死亡直播谋利，并且就在六个小时之后，还会有一次新的直播。而且根据我目前对该网站论坛的监控，网站经营者正在通过线上投票的方式决定受害者的具体死亡方式。”
他一席话毕，台下有一段时间沉默。
所有人面容凝重，可又觉得茫然。
“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负责解答本案网络和信息技术方面的疑问。”林知行吸了吸鼻子，认真地道。
“我有个问题!”台下一块屏幕里有人开口，“这种直播，为什么网络监管从前都没有发现?它如何吸引大规模用户?”
林知行解释道：“暗网网站推广相较于表层网络，更接近于众口相传的模式，一些网站还推广采取密码访问制，并且在信息传播过程中也利用的点码加密。监控这些网站对网监人员的技术水平要求极高，我们没有足够的具备这种素质的警力去监控暗网的每个角落。因此大多数网站都可以轻易逃过我们的监测。”
“这帮人疯了吗，难道他们花了大把钱，就为了看江州死个人?”那人继续道，“世界上真会有这种人?”
林知行站在投影幕布，举着麦克风，冷冷地道：“日后有时间的话，我可以带您研究一下暗网上的恋童癖网站和每份资源的售价，那时您就不会提出这样的质疑。”
少年人身姿挺拔，这瞬间，他终于透露出与年龄完全不符的阅历和反应能力。
很像陈杨。
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下面没有人再提问林知行任何问题。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位分局局长开口：“请问需要我们做什么?”
季萧然和孙局确认了眼神，得到肯定后走上前，干净利落接过林知行手上的话筒：“行动细节方面的问题由我来回答。”
“石桥区分局负责AB娱乐公司，严格排查进出人员。”
“Mary，花冈奈子，赵湘我已经通知她们不要离开住宅。这三个人的具体地址已下发各辖区分局，会议结束以后有关分局务必当面确认这三个人的安全，并在三处住宅周围加强布控。”
“其他分局交管部门在各主要路口设置路障，严查各类违禁品。”
“如果过了下午两点还没有异常，各单位可以自行收队。”
季萧然顿了顿，很郑重地面对着眼前的所有屏幕说道：“各位，我可以确定现在正有一个女孩的生命掌握在我们手里。所以，希望各位，务必用心。”
赵湘在车后座上醒过来的时候，手上赫然一副锃亮的手铐。花冈奈子正在接辖区分局警员的电话。
具体是如何上的这这辆车她已经记不得了，只觉得后脑隐隐发痛。
花冈奈子的声音不停从驾驶座上传来。
“警官，我就在家里啊，安全得很……”
赵湘很清楚自己是被绑架了，她现在最需要的是求救。
她有想法，但她又很清楚这个方案能否成功，很大程度上要取决于对方的智商。
运气不好的话，等对方明白过来，她可能已经凉了。
赵湘握紧拳头，终于低低地朝前方喊了一声：“喂，”
花冈奈子很不耐烦地应声：“怎么了?”
“那个……我昨天直播的时候答应了粉丝今天要发五百万福利。现在时间快到了，如果我再不发，我怕她们起疑心……”
“呦呵?”花冈奈子一挑眉，“没想到你对你那几个破粉丝还挺上心。好吧好吧，看在你命不久矣的份上，我满足你。”花冈奈子从储物盒里拿了赵湘的手机递过去，“别耍花样，否则我立刻停车把你埋了。”
花冈奈子从前排的反光镜里盯着后排，看见赵湘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唱了一小段副歌录下来，然后很快把手机递过来，声音很轻，“好了。”
季萧然听完手机上的新语音，皱了皱眉，走到监控平台前，拍了一下王洛宇的肩。
他把手机递了过去，“你赵湘小姐姐发的语音，我预感不太好，但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你来听听?”
王洛宇自然乐意效劳，从季萧然手中夺过手机，“赵湘小姐姐语音吗?哇塞我好激动啊啊啊!快让我听听让我听听!”
王洛宇听完，义愤填膺地叉起了腰，“头儿你告诉我她为什么给你唱歌?你这样我很嫉妒你造吗?”
“我没兴趣跟你抢小姐姐，想什么呢?”季萧然一把夺回手机，放在手里转了两圈，“但这事情是有点蹊跷……这首歌有什么故事吗?”
“一首歌能有什么故事?这是赵湘小姐姐去年给一部电影唱的主题曲。”
季萧然继续追问，“那部电影讲什么的?”
“讲的就是……”瞬间仿佛有一根线将所有的线索串了起来，王洛宇感觉一阵脊背发凉，“讲的是一个女孩被绑架到山村……”
仿佛是为了证明什么似的，负责在花冈奈子和赵湘家蹲守的探组信号同时传来。
季萧然眼疾手快开了公放。
“报告指挥中心，赵湘不在家中，手机也打不通。”
“报告指挥中心，花冈奈子不在家中，但我十分钟前刚刚与她通话，她声称自己在家，安全。”
王洛宇猛的看向季萧然。
“我们还是慢了，”季萧然掐了掐眉心，对信号另一头很简洁地指令道，“查监控，找人!”
七
“警察已经发现这娘们失踪了，很快就会查到我头上，我现在该怎么办?”
“小问题，能解决。”对面的男声十分平静而悠闲，却带着说不清的阴森意味，“直播正常进行，你按我说的去做，先把行车记录仪打开……”
指挥中心大厅里网络部门区域，非常迅速地开始了忙碌。
“富阳分局发来的监控，你用我写的那段代码处理一下，清晰度还不够的话就直接全换成C++语言。”
林知行虽然他在室内还非常幼稚地戴着顶鸭舌帽，但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少年人透露与年龄不符的全然掌控力。
他嚼着柠檬味口香糖，紧盯着自己眼前的电脑屏幕，专注地研究行车记录仪后台，眼神从不断变换的画面上扫过，对事态发展有了初步判断。
少年人皱起眉头，瞳仁里却看不到任何紧张焦虑情绪。
他拍了拍身旁人肩膀，示意对方暂代岗位，随后他直接冲向大厅尽头的小玻璃房。
“季队，查到了!”
季萧然向他点头示意。
收到指示后，林知行直接冲到玻璃房角落的电脑前，打开连接主屏幕的笔记本，投下一段经过剪辑的监控视频。
林知行从桌上拿了根激光笔，一道光束投在大屏幕上，“大约一小时前，花冈奈子离开住宅，然后就没有再回去过。但她在十五分钟之前还对富阳区分局警员声称她在家中。而且就在她离家二十分钟之后，她离家时开的那辆车从赵湘家中驶出。所以现在，这位小姐姐已经从潜在被害人，正式升格为嫌犯，耶。”
林知行关掉投影，敲了一下回车键，调出一张行车路线图，“我刚刚黑了那辆车的行车记录仪，做了个实时地图，我们可以拿着去逮人。”
季萧然起身要走，却被王洛宇一把按住，“你留下控场，我去就可以。”
“可他们和暗网生意有关……”季萧然想告诉他，追捕这种人的危险性和不可预知性是不言而喻的。
“我知道，”王洛宇打断了他的话，“小爷怎么出去的就怎么回来见你，放心吧。”
王洛宇拍拍他的肩起身，拿起桌上的对讲，边朝屋外走，“喂，富阳分局探组听得见吗?我是市局王洛宇，现在市局正式下发协查通告。嫌疑人和人质均为女性，乘坐一辆本地车牌，车号K9021的黑色凯美瑞，下面请按我给的方向与支队警力会合。”
……
“小王哥，花冈奈子的车停下了，”林知行抱着平板，屏幕上光点停滞在原地，“你下个路口右转后直行一千米就到。”
“停下了?”王洛宇有点焦虑，“他们不会是要提前直播吧?”
“不会，”林知行依然低着头调试平板计算位置数据，“如果直播时间临时更改的话网站一定会发布通知，我的电脑会有提示。但现在……很明显没有，所以放轻松。”少年说完，蓦的抬起手，“到了，前面地下车库门口停车。”
王洛宇依言恰到好处地踩了刹车，“确定就是这里吗?”
“确定确定。现在通知所属物业必然来不及。话说这种控制系统应该比较容易黑进去吧?你等下啊我给你开个门……”林知行从后排拽过自己的笔记本，手速如飞地敲了组代码，最后打了个响指，“bingo搞定，下面请见证奇迹!”
随着他的话音，地下车库横杆缓缓抬起。
“怪不得禁毒支队办案效率高，原来是因为有你……” 虽然王洛宇知道这种一言不合就黑别人系统的行为很有知法犯法的意味，但还是不得不感叹林知行的确好用，“好了，你的任务结束了，在这等我别乱跑。”
“放心吧，我很乖的。”
王洛宇设想过很多找到赵湘时的场景，但真正见面的时候，情况还是超过了他的预料。
年轻的女孩被安全带绑在驾驶座上，惊恐至极地看着他，颤颤巍巍地吐了几个字，“炸弹……有炸弹……”
“什么?”王洛宇放下枪，凑到降下一半车窗的驾驶室旁，“先别紧张，慢慢说。”
“炸……炸弹……花冈奈子在我座位底下……放了炸弹……”
指挥中心里，网监部门的警员依旧在监控暗网直播的动向。林知行临走前十分贴心地在电脑里写了个程序，把网站所有文字部分自动过滤成中文。
“季队!”年轻的技术员猛的跳起。
“说话。”
“那个网站刚刚发布了通知……直播时间改为……半小时之后……”
“什么?”
“王副队，”特警排爆员张彬摘下了厚重的防爆头盔，从车后门钻出来，“我看过了，是个吸盘式炸弹，附带压力感应装置，也就是说，座位上的人一旦离开，炸弹感受到压力变化将自动引爆。”
王洛宇追问道：“也就是说，这个倒计时是个摆设?”
“当然不是。这个炸弹是双触发机制，时间归零也会自动引爆。”
“大哥你就不能一次把话说完吗?!”
赵湘在前座低声啜泣。
“实话实说，我把握不大，”张彬实话实说，“按照程序，这里地方太小，还是得把车开到一个空旷的地方……”
王洛宇问赵湘：“你会开车吗?”
赵湘茫然摇头。
王洛宇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再看向张彬时，目光深邃而坚定：“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把她换下来?”
赵湘小声拒绝，“不……不行!太危险了!你不能……”
“你怎么这么多话啊?你是警察还是我是警察?听我的，一会配合他给我下来!”
……
耳机里不断传出清晰的指示：“按现在的方向一直往郊外开，大约十分钟后会看到一片空地，把车停在那里……”
王洛宇握紧方向盘，猛地踩下油门。
“诶诶诶哥你开稳点别突然加速啊我会手滑!”座位下面传来张彬的抗议。
王洛宇没理他，低头看了眼正在震动的手机，是季萧然打来的。
王洛宇很清楚如果自己这个时候接了季萧然的电话，之后万一遇到危急关头，他的第一本能很可能就不是孤注一掷……但现在这个局势，只要稍微分神就必将后患无穷。
最终他还是咬了咬牙，抬手挂断了电话。
“不接我电话，真是本事大了……”季萧然深吸一口气扔下手机。
季萧然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季队，最近有些烦躁啊?”
孙局推门进来:“别在这儿更年期了，市郊排爆现场需要支队去人，你带人走一趟?”
“排爆?”季萧然不解，“排什么爆?”
“王洛宇没和你说?”孙局也讶异，“赵湘坐的车上有炸弹，人离开座位或者倒计时结束都会爆的那种。王洛宇已经把她替下来了，石村分局正在郊区清场。”
季萧然大脑里一声惊雷炸响。
你是为了这个……才不接我电话吗?
王洛宇踩下刹车，靠在椅背上吸了口气，看向自己座位底下，“兄弟，好了没啊，能不能行?”
“废话，如果排个炸弹这么快的话，我早就去维和部队应聘了!”
“一会儿剩下一分钟的时候如果还不行，你就先撤。”王洛宇说完这句，便没再说话，安安静静地听着炸弹倒计时的声音。
如果可以的话，你可千万别来。
可事情的发展好像总是不随人愿。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王洛宇猛地睁开眼，季萧然就站在降下一半的车窗边，眸光深邃地看着他。
“接了电话，跟你坦白从宽吗?那你还不把指挥中心掀了……”王洛宇淡淡地笑起来，“你离我远点儿，当烈士的机会可有限啊，你不许和我抢……”
“再放屁我揍你了。”
“好吧好吧，”王洛宇觉得一个人在直接面对死亡的时候可能真的会格外温柔，他现在一点和季萧然斗嘴的欲望也没有，“你留一会儿也行，我再看看你……”
真的很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啊。
但王洛宇又很清晰地知道，如果他今天真的有什么意外，他今天说的话做的事，他给出的这份季萧然永远不可能有机会回馈的爱意，都会成为纠缠对方一辈子的噩梦。
还是算了。
季萧然猛的拉开车门，在副驾驶坐下。
王洛宇惊慌:“你干嘛?”
“赵湘指认了花冈奈子和骆林，我们正在全城通缉。”季萧然没理他，顾自交代道，低头问张彬，“怎么样?有把握吗?”
“真没，”张彬依旧坦诚，“这么短的时间，想完全拆除是来不及了。我现在正在用最后一套方案，把雷管里的炸药尽量往外掏，引爆之前掏的多的话呢，咱就听个鞭炮响。” 张彬抹了把脸，直起身，“但这个炸弹是个子母雷，我目前只来得及处理母雷，子雷的威力，我不确定……”
王洛宇绝望，“我靠，什么情况?这是逼我当烈士啊……”
“闭嘴!”季萧然低吼一句，又转向张彬，“距离爆炸还有多久?”
“半分钟。”
“还有什么工作没做?”
张彬摇头:“没了。”
“那你还在这跟个大爷似的干嘛呢?下车!”季萧然把人吼得连滚带爬下了车，又转身去解王洛宇的安全带。
遗憾的是两个人鼓捣了半天，也没能解决莫名难缠的安全带。
“头儿，要不你别管我了，你先跳吧。”
季萧然吼了今天第二个“闭嘴”，在储物盒里翻出一把剪刀，啪地剪断了安全带，拽起王洛宇冲出车外。
几乎是两人在几步之外落地的同时，火光冲天，尘土飞扬。
片刻头晕过后，王洛宇睁开眼，正对上季萧然深棕色的眸子。
“谢谢。”
一起活着，真好。
八
“这么看如果我们按照常规联系物业再进入地下车库的话，这前前后后的时间就足够他们两个出境了，他们的预想也是这样。”身旁的警员汇报完毕，颇为感慨道，“但他们没想到我们有小阿行。”
王洛宇支着额头笑了笑，这才想起独自被扔在行动现场的林知行，赶紧给少年发了个红包，嘱咐他自己打车回来。
再抬眼的时候，房间里来了另外一个人，一个青春逼人的长发少女。
王洛宇看着少女白皙的侧脸，叹了口气，把车钥匙递给旁边的警员，“去宾川东路，把车开回来。”
警员离开后，王洛宇才侧过脸看着赵湘，拍拍自己身边的位子，“坐吧。放心，我还没那么容易光荣。”
赵湘有被噎住的感觉，过了一会儿，少女眼中开始积蓄泪水，皮肤白得透明，像日系少女漫画里的女主角。
但她神情平静，眼中泪水一滴不掉，忍耐力远非常人。
女孩子的眼泪总是让人难以招架，王洛宇终于长长叹了口气，张开手臂，问身边的少女：“那要不要抱一下?”
少女终于忍不住，哇地哭出声，把头埋在他肩上，泪水决堤。
王洛宇拍着赵湘的脊背，娱乐圈摸爬滚打出来的姑娘大都坚强得过分，流眼泪大概从不在她的字典里，但她现在伤心欲绝。
王洛宇能感到她的伤心，包含惶恐和担忧。
再去找到季萧然的时候，推门可以看到他的电脑屏幕，上面很明显是周叶子的视频资料。
最近几天他一直在看周叶子的采访视频，他还委托林知行通过特殊途径搞到了一大堆演唱会资料。
有空的时候，他就坐在宽敞的办公室里，一遍又一遍听周叶子唱歌，从夕阳西下看到星光满天。
屋里萦绕着轻甜的歌声，恰到好处。
季萧然从余光里瞥见了他，按下暂停键，关切道：“你真的没问题吗?要不要去医院?”
“没那么金贵啦，”王洛宇从他手里抽出来，看了看电脑屏幕，移开话题，“今日有什么粉丝心得吗?”
“我很喜欢周叶子。”季萧然坦然道。
王洛宇挑了挑眉：“你这算是因为生活中缺少爱情而产生的移情现象吗?”
“滚，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季萧然在桌下踢了他一脚，“也不能说是移情吧，因为周叶子真得很可爱啊。”
他这样说道，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翻转过来，让王洛宇也能看到。
屏幕正中是周叶子几年前举办的首场个人演唱会。
宏伟的舞台正中，似乎是两首歌的间隙，少女抱着把吉他，看上去有些疲惫，却还在笑，眉眼都是亮晶晶的。
台下有少女在尖叫，整齐划一地喊着一些什么口号。
“谢谢你们!”
周叶子按住耳麦，笑盈盈地握着话筒，“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让大家担心了。但是呢，我一直都相信一件事情，就是漂亮又聪明的人才能听懂我的歌。”
少女笑容甜美，一只手从话筒上抬起，对台下粉丝比了半颗心。
那是年仅18岁的周叶子，已经知道该如何释放自己的魅力。
这样的女孩，仿佛天生属于舞台。
季萧然关掉视频，靠在椅背里长叹了一口气，“我之前说，不明白她为什么坚持。现在看了这么多视频，我好像明白了……”
“那你觉得，她是为什么?”
“梦想，”季萧然很干脆地回答，“她热爱舞台，也知道她热爱的那些人同样希望她一直唱下去……”
“真的很可爱。”季萧然感慨道，“可惜了，真的很想见见她，和她聊聊天。”
窗外惠风和畅，阳光怡人。
季萧然走到门边，用力按住蓝牙耳机，对另一头的林知行低吼道，“你个小兔崽子没告诉我这鬼子不懂中文啊!”
在他身后，花冈奈子正茫然地坐在椅子上，同对面比她更茫然的女警进行着两个次元间的对话。
“不可能不可能!我查过她!”季萧然的耳机另一头是大喊冤枉的少年人，“我用我哥的人头担保，她绝对会说中文!这假洋鬼子最多也就三分之一日本血统，从小到大上的都是正常的中国学校，难不成老师上课她从来没听明白过啊?那她能毕业简直是对其他同学的侮辱!”
季萧然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椅子上的人，隐秘地笑了一下，“有数了，把你王哥叫到我这里来。”
“小王哥吃饭去了过不来!”
“就算他在上厕所你也给我硬闯，快点别磨蹭，两分钟之内我要见人!”
“哦，好吧好吧，我总算明白小王哥为什么总说你是剥削阶级了。”林知行放下电脑起身，剥了颗硬糖放在嘴里，“好了好了我去给你叫人……”
季萧然挑眉看着对面的花冈奈子，“你真听不懂中文?”
“@%^*$#%#……”
季萧然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好吧，反正我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说什么你也不明白。这样吧，我找人给咱们俩搭个桥。”
林知行瞅准他说这句话的时机，推开门一把将王洛宇扔了进去。
王洛宇心头有一万只草泥马同时狂奔而过，他强压抑下要骂人的冲动，“找我干嘛啊头儿?我四十块钱的豪华小龙虾盖饭放在办公室会凉好吗?”
“别废话了，回头给你买八十块的牛排好吧?”季萧然起身，一只手搭在他后背上，“我听说你……会日语对吧?这位姑娘听不懂中文，你帮着翻译一下?”
王洛宇差点脱口而出你开什么玩笑，小爷我连英语都没说利落过。
但他终究没说出口，因为他感觉到季萧然的手指在他后背上有节奏地敲了两下。
王洛宇看向椅子上的花冈奈子，好像大概明白了季萧然的想法。
“哦……对对对，的确。”王洛宇自觉地配合起来，“我这……北大日语系毕业，日语专业八级不是白给的。我不是吹牛啊，市局当年可是把我当特殊人才引进的，孙局哭着喊着跑到我门口求着我来的……”
孙局本人在楼上监控室听着，颇有深意地点了点头，对身旁人道：“这小子最近皮痒，该挨揍了。”
王洛宇拍了拍季萧然身旁的女警，“小昭姐你出去吃点饭喝口水，我来我来。”
花冈奈子看着他们两个，耸了耸肩道：“@#&……$￥?”
王洛宇点了点头，对她做了个了然的表情：“哦，是这样，她说周叶子就是她杀的，她现在愧疚极了。”
花冈奈子倏提高声调：“@#&$￥!”
楼上孙局很满意地摸了摸下巴，“他们两个排练过吗?怎么这么有默契?”
旁边有副局笑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审讯室里花冈奈子仍在说着什么，王洛宇则依旧一本正经地翻译：
“她说周叶子是她杀的，她现在被人民民主专政的强大感染力感动，特别愿意认罪。”
“她说她很后悔，觉得自己愚蠢透了。”
“哎呦哎呦小姐姐别激动，我日语专业八级的水平还撑得住这点小场面，不用担心。”
“她说像她这种缺少廉耻心的人就应该到监狱里好好改造……”
“她说自己真的认识到错了，让我们给她该怎么判怎么判，千万不要姑息……”
“够了!”花冈奈子猛的拍了下桌面，爆出一句中文。
随即她才感觉到，自己真真正正掉进了对方的圈套。
“呦呵，”王洛宇眯着眼看她，像最老练的猎手看着猎物在陷阱里垂死挣扎，“你这不是很会中文嘛，这不仅听懂了，还会说了，这学习能力很可以啊?”
“我……”花冈奈子浑身颤栗起来。
季萧然懒洋洋地靠在椅子里，拿笔敲了两下桌面，“所以接下来好好说话吧，姜小姐，别再装外国友人了，没意思。”
“我们干脆从开头讲起吧。”季萧然盯着花冈奈子的双眼，自顾自说道，“你联合骆林控制了周叶子，反复折磨她、强暴她，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你不用说你没做过，我想知道的是，你们究竟怎么做到的?”
花冈奈子得意地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她自己愿意的，她就是贱啊!”
“我们都知道这不可能。如果她真愿意，也不会自杀并且揭发你们。”
花冈奈子顿住了。
王洛宇补充说：“而且以周叶子的人气，完全没必要用这种十八线小明星才会用的卑微下作的方式来博资源。所以说说吧，你们到底是用什么控制她的?”
“也没有什么，”花冈奈子耸耸肩，“我们无非也就是告诉她，敢反抗敢告发就把她踢出娱乐圈。你知道，以AB娱乐的能力，完全做得到。但她居然答应了，这怎么解释啊?只能总结为人性本贱咯。”
“不能理解是吧?”王洛宇忽然探身向前，忽然问了花冈奈子一个问题，“小姐姐，你有过梦想吗?”
花冈奈子怔住。
“你的反应告诉我，没有。你看，你连梦想都没有过，怎么可能理解周叶子呢?”王洛宇摇摇头叹道，“再想想你为什么唱歌?你不用回答我也知道，无非是为了钱，为了所有人的瞩目，为了那些名不副实的荣誉。你每天想着这些东西，怎么可能理解她?”
“她爱她的梦想，爱那个舞台大于爱尊严，这就是她为什么，必须坚持下去的理由。当然了，你可能永远都不理解，”王洛宇把桌上的电脑转过来对着花冈奈子，“我们做过周叶子手机的数据，她每天浏览次数最多的就是粉丝的留言，几乎占到了她线上活动的九成以上，这在艺人当中相当罕见。她的梦想在舞台，每一个粉丝她都很珍惜，所以粉丝希望她唱下去她就会一直唱下去。她在聚光灯下的那种兴奋是因为喜欢因为热爱，和你不一样，你的兴奋可能只是表演型人格在行为上的投射。”
花冈奈子低下头，两只手捂住脸，手铐哗啦作响，衬托满屋的死寂。
王洛宇放了张碟片在桌上的播放器里，把扬声器转向花冈奈子，“跟你也没什么话好说。但我还是想让你亲耳听听，你毁掉的是什么。日后在牢里，也好有的忏悔。”
播放键按下，轻甜的歌声缓缓流出。
“这首你大概没有听过，周叶子自杀前没来得及把它做出来，只是母带。”
“我经过蔚蓝色原野，清风比梦悠长。”
“与世界签一个合约，战胜无言的忘川。”
“创造理想，每时每刻充满启示，时时刻刻在歌唱。”
“我来到这世上就是为了看太阳，天光熄灭也要，歌颂阳光。”
生命的最后时刻，温水淹没夜莺的头顶，将自由的灵魂释放。
走廊尽头，赵湘默默地顿住了脚步，听着这边的歌声。
花冈奈子慢慢抱住了头。
她听见王洛宇说：“扼杀理想的人，才是最不可饶恕的凶手。”
本章完
注：节选自原创未完结未发表未命名长篇刑侦小说。本章节根据“崔雪莉案”“张紫妍案”等韩国娱乐圈真实案件改编，同时涉及“暗网”相关内容。剧情及人物皆为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学生才疏学浅，且创作选文时年龄尚小，遣词造句略显幼稚，行文多有逻辑不严密、法理欠缺之处，望各位老师多多海涵，不吝赐教。此致敬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