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届“春华杯”征文大赛文学创作类二等奖

潜 川

孙若曦

(人文艺术学院 汉语言文学专业 2020级本科生)

　　我们能看到的只是整个网络世界的冰山一角，但其实海平面下还隐藏着更大的冰山。

　　一

　　季萧然站在楼上，楼下各大媒体的车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聚集。

　　市局能出的最大的新闻无非也就是京城季家法定继承人藏身三线城市警察局这种，好像也不需要这么大的阵仗。

　　于是他回头问王洛宇，“出什么事了?”

　　“头儿，你知道four your heart吗?”

　　季萧然蹙眉，“这什么短语?”

　　王洛宇觉得用看外星生物的眼神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上司，不可思议道：“我去头儿你是山顶洞人吗?four your heart啊，最红最爆炸的女团诶，半面娱乐版头条永远都是她们啊你竟然不知道?!顺便安利一下组合赵湘小姐姐啊，人美歌甜跳舞有气场……哎呦你打我干嘛!”

　　“别废话，没让你讲娱乐圈八卦。”

　　“有话不会好好说吗动什么手，你这军阀作风除不掉了是吧……”王洛宇揉着脑袋，不情不愿地把话题转了回来，“这个组合主唱周叶子，今早被发现死在家中浴缸里，她助理刚报的案。”

　　市局门口围堵的记者越来越多，见季萧然和王洛宇走出来，纷纷扑了过来，让季萧然不由得想起一些丧尸片里的场景。

　　“警官，请问警方如何看待此次周叶子小姐在家中身亡一案?”

　　“请问警方认为本案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所为?后续将如何开展调查?”

　　王洛宇侧过身护着季萧然上车，替他挡开一部分记者，季萧然听见他十分公式化地回答道：“不好意思啊各位媒体朋友，我们目前正在全力侦破此案，暂时无可奉告。真是抱歉啊……让一让让一让!”

　　记者们大概最烦警方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于是有胆大的记者举着话筒伸到王洛宇旁边，“难道明天全江州娱乐版头版头条，都是‘无可奉告’或是‘警方调查毫无进展’吗?”

　　王洛宇还是笑：“你是做新闻的，如果你认为‘无可奉告’也可以作为头版头条的话，那就照写好了，我没意见。至于警方调查毫无进展这种话，我还是希望您能好好了解一下本案，周叶子小姐的助理是在二十分钟前报的案。如果我能做到在二十分钟之内取得重大突破的话，就不至于现在还站在这里跟您说话了，ICPO的年薪比市局高得多。”

　　季萧然在车里听着，感觉以后还是尽量不要惹王洛宇为好。

　　乘记者们分神的当口，王洛宇非常灵巧地挡开剩下的一部分记者，开车带着季萧然挣脱包围圈，驶出了市局大院。

　　季萧然坐在车里，依然觉得心有余悸。

　　老实说，方才围堵他们的还只是得到消息江州当地媒体，但无论网络上，还是现实社会中，一定有更多人在等待案件进展，他们讨论着、商议着并不断就此发表自己的观点。

　　这种被所有人看着办案的感觉不那么好。

　　季萧然看着刚刚大杀四方的王洛宇，由衷道：“我从前觉得我爸跟记者说话就已经够不客气的了，你比他还直接。”

　　“能去围堵你们家的那都是有素质有良知的大媒体，当然可以和气点了。像这种地头小报的记者，本来就不能太客气。”王洛宇十分得意，“对付小市民，我比你有经验。”

　　溪湖枫景小区，江州最著名的别墅区，上风上水，又是繁华地段，吸引了不少江州籍的明星在此买房置业。

　　周叶子也是其中之一。

　　两人甫一进入案发现场，就有技术科的警员迎上来，递上手套鞋套。

　　季萧然问那个警员：“看得怎么样?”

　　“死亡时间昨晚凌晨两点至三点之间，死因是溺水造成的肺泡充血窒息。现场没有第二人的指纹和足迹，没有搏斗痕迹，基本可以确定是自杀。”

　　“溺亡?”王洛宇在旁说，“这自杀方式有点儿独特啊?”

　　季萧然走到客厅中央，在敞开的裹尸袋旁蹲下，看着女孩苍白如玉的面颊，湿漉漉贴在前额的头发，忽然喃喃道：“为什么?”

　　技术科的警员都在各自做事，只有王洛宇听见了他这句话：“什么为什么?”

　　“自杀有很多种方式，割腕，割喉，服药，跳楼，可为什么偏偏是这种?几乎不会有人会选这种啊……”

　　“鉴证科应该不至于连自杀和他杀都分不清，”王洛宇摸着下巴道，“可也许……她就是有个性呢?反正在我印象里周叶子是个特别潇洒的女孩儿。”

　　“个性，潇洒……”季萧然缓缓地重复着王洛宇描述周叶子的几个词，“如果她真是这么一个人，你不觉得这种死法又显得太浪漫……或者是太磨蹭吗?” 季萧然顿了顿，剑眉微蹙，“我有种预感，她是有话想告诉我们……”

　　“这算什么?考验我们和一个素不相识的死者之间的默契吗?”王洛宇深深吸了口气，过了一会儿，像是想通了其中的什么关窍似的，说道：“好吧，我明白了，我安排。”

　　安排什么?季萧然一怔，连他自己都还没想明白要怎么去找周叶子想留的线索，王洛宇这就明白了?

　　他留意去听，王洛宇正跟电话里另一头布置，“喂，潘朴，听我说，以死者周叶子为中心检索所有关键词为溺水，自杀的案件。发生在她身边的，或者是亲戚朋友溺亡的，都要挑出来，尽快。”

　　季萧然不得不感叹，王洛宇太聪明，太坚定，行动力太高，最重要的是，太懂他的想法，是太完美的搭档。

　　那边王洛宇已经挂断了电话，对他说：“我回去领他们筛案卷，今天之内给你结果可以吗?”

　　“可以，”季萧然点头，“你把她们组合其他成员的联系方式给我，我上门去找吧。再给市局招来记者，老孙头又要发疯了。”

　　王洛宇听得眼前一亮：“真的吗真的吗你要去找赵湘小姐姐吗?”

　　“你关心的到底是案子还是小姐姐?”

　　“当然是小……额……案子，案子……”

　　“那还等什么?”

　　“好，我滚行了吧?和老年人说话真够没劲的。”王洛宇从兜里摸出了车钥匙，抬手一抛落进季萧然手里，“车用完记得加个油再开回去啊!”

　　大概二十分钟后，王洛宇回到市局。

　　潘朴初筛出来两百八十多份卷宗，整整装了十余箱，全堆在刑侦大办公室里。十几个来帮忙的警员围桌而坐。

　　王洛宇对大家点了点头，“因为卷宗数量比较大，我们用传递筛选的方式。大家围成圈坐下，每两人之间保持一臂距离。根据之前提过的关键词，看到你认为是可疑的卷宗把案件放在右手边，认为没用的线索则放在后面，以此类推，尽量看得细一点。”

　　去找赵湘的路上，季萧然把车停在一家音像店门口。

　　体型微胖的老板站起身搓了搓手，“这位先生买点什么?”

　　“请问您这里有……赵湘的专辑吗?”

　　“有的有的!”老板从货架上抽出一份唱片，封面上的姑娘画着淡淡的妆容，半长的头发落在肩头，气质沉静安稳。

　　季萧然结了账回到车上，抽出光碟放进车载音响里。

　　歌声缓缓流出。

　　“如果眼底的微光，有星河般滚烫……”

　　汽车转弯驶入悠长寂寥的街道，远处一小片别墅映入眼底。

　　“王哥，一共找出十年内符合条件的溺水案共计123起。”

　　“把这些案卷分发下去给大家看，筛出办理过程中有疑点的，再报上来。”

　　“是。”

　　“叶子她……确实没什么不对劲的。两天前她还组织了一个我们四个人的饭局，现在想想，可能她那是在和我们告别吧……”

　　季萧然把赵湘的话一一记下，最后放下笔，把刚买的唱片抽出来，贴着桌面推出去，“我还有个私人请求，能麻烦赵小姐帮我签个名吗?”

　　赵湘低头看看唱片，笑道：“没想到季队也听我的歌，真是荣幸。”

　　“是帮朋友的忙，”季萧然微微勾起嘴角，“他经常说起你。”

　　等到季萧然回到市局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刑侦大办公室还亮着灯，堆积如山的案卷中间只有王洛宇一个人。

　　季萧然一手搭在他肩膀上，“哟，一个人加班啊劳模?”

　　王洛宇喝了口咖啡，没抬头，“嗯。剩下几十份了，我一个人还看的过来，不想麻烦那么多人加班……”

　　“给你看个好东西，犒劳一下?”

　　“什么?”王洛宇刚刚抬起头，下一秒就嗷的一声，劈手夺过季萧然手里的唱片。

　　“啊啊啊赵湘小姐姐的新唱片啊还是正版正版啊啊啊啊啊!”

　　“还有本人签名我的天我要激动到原地去世了!”

　　“头儿!”王洛宇抱着季萧然的胳膊险些喜极而泣，“告诉我，我怎么才能回报你?”

　　季萧然把八爪鱼一样的王洛宇一点一点从身上掀了下去，“好好破案，就是回报我了好吗?你赵湘小姐姐等你抓凶手呢。”

　　“对对对，抓凶手抓凶手，”王洛宇就是很好忽悠的类型，转身又回到了座位上。“我看看，让我们进入下一年……”话音未落，忽然猛的从一堆卷宗里抽出一份，“等等，头儿，我好像发现了一个……惊天的……蹊跷……”

　　“什么?”

　　“你看这个。”王洛宇把卷宗递过来，“周叶子从小父母离异，两个人各自重新组建家庭，所以她基本是由她姑姑周若若带大的。头儿，你知道周若若吗?”

　　“就是那个带出过很多明星，特别有名的经纪人?”

　　“哎呦你居然知道?”王洛宇万分惊讶，“老年人口回归社会了这是?”

　　“在我出手揍你之前能说正事不?”

　　“能能能，”王洛宇缩了缩脖子，继续说道，“周叶子十三岁那年由周若若介绍进入AB娱乐成为练习生，两年后作为现在这个组合的成员出道，周若若一直是她个人的经纪人。但是三年前……周若若在家中自杀，方式是……溺亡……”

　　“头儿，这也许就是周叶子要说的事情，我们重启周若若案吧。”

　　二

　　“这遍不错啊Naoko，二十分钟后我们做个Demo出来听一遍。”

　　“好的，谢谢老师。”

　　花冈奈子摘下耳机，跨出录音棚，站在宽大的落地窗边，拨出了一个号码。

　　对面一个男声有些烦躁，“我说过警察调查期间不要联系，答应你的我自然会办好。”

　　“你能保证吗?让我成为她?”

　　“当然，她的一切都是你的，路线、留下的作品……你就是下一个周叶子。”

　　铅灰色的大门缓缓打开，一股飞扬的灰尘扑面而来。

　　王洛宇咳嗽了两声，季萧然低眉看了他一眼，递过来一只口罩。

　　“不用，这点儿小场面……”

　　“拿着吧，”季萧然并不接受他的反驳，单手把口罩塞到他手里，往前走了两步进到屋内，“现在人手比较紧，请病假的话我可不能批。”

　　王洛宇也走了几步跟上去，环顾四周，三年前现场勘察时留下的荧光标和三角标还在。他不禁皱了皱眉道，“周若若当年也算娱乐圈的红人，警方下结论必然格外慎重，就算重新查，恐怕也很难有什么新结论啊。”

　　“你都说了是很难，而不是不可能，不是吗?”季萧然推门进卧室，留给王洛宇一个背影，“ 如果最关键的问题这么容易被发现的话，周叶子就不会用这么迂回的方法提示我们了。”

　　“何止是迂回，她这简直就是烧脑哑谜啊，”王洛宇感叹道，“要不是你……”

　　一句话未落，季萧然猛的抬起手，掌心向外，那是个很严厉的噤声手势。

　　王洛宇自觉闭麦，战战兢兢问道：“怎……怎么了?”

　　季萧然一只脚踩在卧室门口的地板上，俯下身敲了敲，声音阴沉得能拧出水来，“这下面是空的……”

　　王洛宇反应迅速，挥手叫来两个警员，几个人七手八脚撬开地板，下面果真是一个暗层，零零散散倒扣着几张照片。

　　“这是照片?”王洛宇伸手捞了一张出来，翻过来的瞬间感觉到一阵天雷滚滚，“卧槽!我还小啊我不看这个!”

　　季萧然顺着他别看目光的方向看去，那是几张姿势极其性感的性爱裸照。

　　“矫情，”季萧然顺手捏上那张照片，唰地从王洛宇手里抽出来，“这上面的人好像有一丝眼熟啊……”

　　王洛宇还保持着捂住眼睛的姿势，“我去头儿你居然还仔细端详呢你怎么这么变态……”

　　“你大学的时候没上过解剖课吗?怎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呢?”季萧然不容置疑地把王洛宇挡在眼睛上的手拿下来，扳着人的下巴强迫他把目光放在几张照片上，“你看这两个人，是不是周若若和周叶子?”

　　“啊?还……还真是啊……他妈的，这是哪个变态搞的啊……”

　　季萧然把聒噪的王洛宇放在一边，拨了局里技术员的电话，“图片是单纯的照片还是从视频上截的图，有什么鉴别方法吗?”

　　“有的有的，您把图片发给我，我帮您看一下?”对面的年轻技术员话音刚落，邮箱响起提示音，他顺手点进去，也是虎躯一震，“我去!季……季队……违法的事情我可不能做啊……”

　　季萧然扶额，“办案需要，不是我要看。”

　　“好吧，我看一下，您不用挂电话，两分钟就好，”季萧然听见另一端响起一阵键盘敲击的轻响，年轻的声音回话真的很快，“可以确定，季队，这几张都是视频截图。”

　　“有办法检索原视频吗?”

　　“当然，找到了给您回话!”

　　赵湘接了助理小姐抵来的水喝了一口，听着身旁的姑娘絮絮叨叨地抱怨。

　　“湘姐你知道吗?Naoko这两天之内又是写新歌又是接代言的，这不就是看叶子姐走了她就急着上位吗?什么人啊这?”

　　赵湘皱眉:“Naoko写新歌了?这么快?不像她水平啊?”

　　女助理嗤之以鼻，“切，她的歌什么时候是自己写的?不知道又找了哪个枪手呗。假洋鬼子一个……”

　　赵湘隐隐不安:“她写的那首歌，Demo你听了吗?”

　　“录音棚外听了一耳朵，调子倒是挺好的。”女助理想了想，轻声给她哼了几句。

　　赵湘瞳孔逐渐缩紧。

　　“大家好!我是four your heart周叶子。”

　　“Hello!大家好，我是周叶子。”

　　“如果梦想是一片夜空，我想拥有属于自己的一颗星。”

　　王洛宇看着季萧然的电脑屏幕，下巴差点掉在桌上，“头儿!你你你你居然在看女团的视频!哇塞山顶洞人也有春天诶!”

　　季萧然抬眼看了他一眼，很难得的没有狂躁，只是低声道：“我想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法医给周叶子做了尸检，发现她有很明显的受到长期性侵和暴力虐待的痕迹。但是她为什么不报警，或者向外界求救呢?她为什么还要一个人强撑着坚持走这条路?”

　　王洛宇盯着屏幕上女孩张扬恣意的侧脸，皱眉道：“有人威胁她?”

　　“周叶子两岁时父母离异，一直由姑姑带大，能不能记得父母长什么样都说不好，用家人威胁她意义并不大……那些人到底是用什么才能控制她?”

　　王洛宇还没来得及回答，季萧然的手机响了。是之前被安排检索视频的技术员。

　　“季队，现在事情有点复杂了……”年轻警员的声音紧张兮兮的，“我完全可以确定这些图片就是视频截图，但我用Image2Play技术在全网过滤了三次，都没有找到原视频。这种情况下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这段视频根本没有上传到网上，只在私下传播。第二种……我建议你们考虑一下deepweb。”

　　王洛宇在旁听着，一股冰凉的触感逐渐顺着脊髓爬上全身。

　　我们平时所接触的网络世界，都只是冰山一角，所有能被搜索引擎捕捉到的网站都称为表层网络，但是在冰山下的深海里，有更广阔、更黑暗的网络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没有警察没有法律没有规则，充斥着无数毒品、色情、军火交易、走私、器官买卖、人口贩卖……

　　这就是deepweb。

　　季萧然追问道：“如果真的是deepweb，你有能力继续追踪吗?”

　　“这个对编程技术要求太高，我是真的不行，”年轻警员讪笑一声，“不过，我可以给您推荐一个人。”

　　“谁?”

　　“就是禁毒支队的陈副队，他有个弟弟，叫林知行，您知道吗?”

　　“他弟弟?”季萧然倒是有所耳闻，全网唯一能在市级公安局横行霸道的未成年每天就在他们身边。“他弟弟还是未成年啊，真有这么厉害?”

　　“您信我就好，接触过您就知道他有多厉害了。”

　　楼上的禁毒支队大办公室，反扣鸭舌帽的少年正窝在沙发上边嚼薯片打游戏。

　　“好，我跟他说。咱们讲好的包吃包住啊，不许反悔。”

　　陈杨走到少年人面前的时候刚好放下电话，他把手搭上网瘾少年的后颈，“阿行，你收拾一下打包去刑侦吧，我已经把你卖了。”

　　“啊?”屏幕上少年人的枪走了火，少年从屏幕前委屈巴巴地移过视线，“哥，我为组织立过功，组织不能这么对我……”

　　“就是去帮个忙，完事我再把你赎回来啊乖。”陈杨说着，低头摆弄了下手机，“我给你发几张图过去，你去暗网上挂个名头，悬赏一下出处。”

　　“暗网?刺激啊，来吧!我的大刀已经饥渴难耐了!……卧槽!”

　　和前两个看见照片的人反应一样，少年也没忍住飙出了一句国骂，“哥你终于如愿以偿调去扫黄大队了吗?哎呦别别别别打人我写代码呢手滑了算你的算我的!”

　　一小时不到，季萧然门口就出现了个穿牛仔外套戴鸭舌帽的少年，远远地冲他招了招手，“季队季队这里这里!您刚买来的小助手林知行竭诚为您服务。我在暗网上悬赏了100比特币，有人给我发了个网站链接，原视频就在里面。”

　　王洛宇惊道，“这么快?”

　　“暗网上聚集的是全世界的变态，只要有钱，想要什么都有。”林知行从兜里拿了一块柠檬口味的曼妥思放在嘴里，含含糊糊道，“话说你们商量好啊，我那100比特币的钱找谁报销?”

　　季萧然问：“那是多少钱?”

　　“按照目前的汇率，二十五万左右吧。”

　　“多少?”

　　林知行委屈道：“季队饶命。你可能是不知道行情，暗网这种地方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不砸钱就根本没人会理你好吗?就拿现在这个来说吧，我追加了三轮悬赏才套出这个网址的。”

　　季萧然心说我现在打包把这孩子退货还来得及吗?

　　“头儿，”另一边王洛宇放下办公室的座机，向这边喊了一声，“周叶子的素人朋友成菲菲报案，说她要……举报。”

　　三

　　“我跟成菲菲约的晚上五点啊同志们，到时接待室给我留着。”王洛宇十分心累地抱着刑侦大办公室的门框，“我去，检察院的人都有病吧，非要什么笔录，我快被那个外国友人Mary逼疯了。”

　　“怎么了?”潘朴从办公室一角抬起头问道，“不至于吧王哥，还有你套不出来的口供?”

　　“套口供?呵，我跟她根本就没搭上过对话的桥梁好吗?”王洛宇想起刚才审讯室里一番你比我猜的大戏就想吐血，“你说她一个混内娱的，听不懂中文也就算了，我跟她说英文她居然还不明白?!真是服了，我们现在社招一个翻译还来得及吗?”

　　“她说的是哪国语言?”季萧然问。

　　“我……听着像韩语……”

　　“带我去看看。”

　　王洛宇一只手放在审讯室门把手上，不无担忧地对季萧然道：“头儿你确定你可以吗?友情提醒，装逼需谨慎啊，我现在去找翻译还来得及。”

　　季萧然斜睨他一眼，十分简洁道：“滚。”

　　“遵命。”王洛宇依旧嬉皮笑脸地朝他一点头，推开了单面玻璃门。

　　季萧然觉得像王洛宇这么不要脸的人也算得上是稀有动物了。

　　“안녕하세요.(你好)”季萧然笑着跟椅子上的韩国女孩打了个招呼，“제 가 여기 책임자 거 든 요.(我是这里的负责人)”

　　“안녕하세요.(你好)”女孩同样十分礼貌地回复他，“이런 데 서 한국말 이 들 려 요. 친절 해 요.(在这样的地方能听到韩语很亲切)”

　　“기왕 친절 을 느낀다 면, 아 는 것 은 모두 말 해 야 한다.(既然觉得亲切，就要知无不言才好)”

　　标准韩语配上帅警察与漂亮姐姐的对话场景，简直就是正宗的韩剧片段，连后期都不用加。

　　放在镜头里也会很好看吧，他想。

　　审讯室大门关上的一瞬间，王洛宇立刻变了脸，人民公仆正义使者的严肃一扫而光，拉住季萧然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上司，“头儿你可以啊，全韩语现场交流什么的酷毙了啊，大神啊快让我拜一拜……”

　　季萧然拎起桌上的水杯，灌了一口，十分谦虚道：“这还不算什么，下次教你说德语法语西班牙语。”

　　“这些你都从哪学的?公大难道还私自培养间谍吗?”

　　“我说你想象力怎么这么丰富啊?辞职回家写小说考虑一下?”季萧然赏他一记头皮，才慢悠悠说道，“我初中上的是私立，规定除了英语以外每人还要选修四门外语。我自己选的法语德语西班牙语，韩语是我奶奶让我学的，因为她老人家当时在追韩剧。”

　　“你原来也会这么听话，不符合你狂野叛逆少年的人设啊?”

　　季萧然笑笑：“我爷爷奶奶的话我一向是听的。包括当初选这行，如果我爷爷说不同意，我肯定会老老实实去个好大学读金融，然后在自家公司里随便做点什么。”

　　“那我应该感谢你爷爷。”王洛宇说。

　　“感谢他什么?”

　　“感谢他让我们拥有了一个这么厉害的队长啊。”

　　“那我帮你转达。”季萧然看了眼墙上的时钟，“你不是跟成菲菲约的五点吗?这都过去五分钟了，她有找你吗?”

　　“哎呦我把她给忘了!”王洛宇恍然大悟，随即又觉得情况不妙，“等等，她该不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然后未等季萧然说什么，王洛宇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出门口，走廊上回荡着他响彻云霄的一声：“阿行!”

　　“三角定位没结果啊季队，成菲菲是不是把手机关了啊?”林知行叼着根柠檬口味的棒棒糖，盘腿坐在地上摆弄电脑。

　　王洛宇看他这副样子觉得十分难受：“诶诶诶我给你让个座你别这样，回头陈杨又说我们虐待你……”

　　“不用不用，习惯了，这样我比较有灵感，谢谢帅哥。”少年的发色和眼瞳颜色都很浅，因此弯着眉梢笑的时候显得清淡儒雅，明明是傍晚，他却好像正午阳光下舒展的花木，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谁虐待我弟弟?”一道温和的嗓音从后方传来，季萧然循声望去，陈杨正百无聊赖倚在大办公室的门框上。

　　季萧然蹙眉，“你怎么还没下班?”

　　“我来看我弟弟啊，有问题吗?”

　　“你从哪弄来的小孩?”季萧然压低嗓音，目光灼灼地看着陈杨，“咱们局里技术员都翻不过去的暗网防火墙他能翻，去谁家网站后台走一趟比下楼买个包子都轻松。你跟我说实话，他到底是什么人?”

　　“好吧，”陈杨无奈道，朝着屋里正手速如飞的少年人的方向看了一眼，拍拍季萧然的肩，“借一步说话。”

　　宽大的落地窗前，陈杨微微叹了口气。季萧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陈杨的语气里有几分沧桑的意味，“他妈妈走得早，他爸爸是林远明。”

　　季萧然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当年七一四，替你挡枪的那个?”

　　“嗯，所以这孩子我得管。小时候他不爱上学，整天摆弄电脑。后来有一天我给他买了本离散数学，他看完以后忽然就告诉我想学计算机，我就找局里网监的实习生教了他一阵，没事的时候他自己也会鼓捣。”陈杨顿了顿，眉间含笑地看着季萧然，“师哥你要不要猜猜，后来怎么样了?”

　　“你知道我不喜欢猜谜。”

　　“你这种人真没意思，以后肯定骗不到老婆回家。”陈杨摇头啧啧叹了两声，接上刚才的话，“后来……大概也就一两年的功夫，那个教他小警察突然来找我，说他教不下去了，阿行的水平完全在他之上。”

　　“也就是说这孩子用一两年的时间，学会了正常人四年才能学会的东西?”季萧然讶异道，“那他这……不就是天才吗?”

　　“可以这么理解，”陈杨说，“我那时就想这么好的孩子还上个屁学啊，就给他挂了个社招特情的名头，留在禁毒这边帮忙。”

　　走廊尽头传来一声口哨。季萧然心想打个招呼都这么欠揍的，好像也没有别人。

　　他回头的时候，果然看见王洛宇远远地扒着门框朝这边喊道：“头儿，好了好了不要谈情说爱了快回来，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啊!”

　　陈杨看着季萧然阴沉下来的脸，十分淡然地耸了耸肩，“祝你好运，师哥，我要下班了。哦对了，记得看好我弟，磕了碰了我跟你没完。”

　　走进房间，季萧然一眼就看见了已经站起身，有些惊恐的少年人。

　　“季队，我找到了成菲菲一条说说，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总之给我的感觉很不好啊!”林知行把笔记本屏幕往季萧然的方向转了一下，“我刚刚黑进腾讯后台，进到了成菲菲的QQ空间里，发现她最后一条动态是这个定时说说。”

　　林知行敲下回车，一条没有配图的说说挂在页面最顶端，内容是：“站在高空——Wir waren tot und konnten atmen.”

　　“这哪国鸟语，什么意思啊?”因为刚刚见识了季萧然强大的语言功能，王洛宇不由地把目光投了过去。

　　季萧然的五国外语再次派上了用场，“德语，应该是句诗，大概意思是：我死了，却能够呼吸……她要自杀。”

　　林知行听到这话也紧张起来，“靠靠靠预定发送时间是18：27，我们最多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了，得快点找到这姑娘啊!”

　　“没有手机定位，现在去走访也不可能，我们只有说说这一条线索，完全就是盲猜啊……”王洛宇绝望道，“怎么这个案子里的哑谜还一个接一个源源不断了。”

　　“那就尽量猜，是谜就一定有答案。”季萧然摸着下巴，低语道，“从时间入手吧，如果她是要自杀，那么这个预定时间一定对她有什么特别含义。”

　　林知行挠头，“这能看出什么啊?”

　　“四十五。”王洛宇忽然来了一句。

　　季萧然倏的望向他，“什么四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