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村农田》是费孝通早期最为重要的学术成果。笔者借费孝通诞辰百年之际,讲述他在完成这份调查报告过程中鲜为人知的故事。
实地调查是社会学人类学研究中常用的方法。1936年费孝通在江苏吴江开弦弓村进行实地调查,亲眼看到了农民的劳动与现代缫丝机器的结合,使开弦弓村成为国内蚕丝业的重要中心之一,认为“这个村子作为在中国工业变迁过程中有代表性的例子。主要变化是工厂代替了家庭手工业系统,并从而产生的社会问题”。在英国留学期间,他根据调查材料,写成的《江村经济》在英国公开发表,获得很高评价。马林诺斯基为该论文的出版所作的序写道:“我敢于预言费孝通博士的《中国农民的生活》(即《江村经济》)一书将被认为人类学实地调查和理论工作发展中的一个里程碑。”但费孝通并不满足于此,他清晰地认识到中国农村社会问题很多,土地问题是最重要的问题,而“土地问题决不能视作一个独立问题”,其中有土地权、土地制度等问题尚未得到合理解决。他认为找一个与现代工商业发达的都市距离较远、较封闭的农村做实地调查,就有希望找到问题的答案。
1938年10月费孝通从英国抵达昆明后,通过他人介绍,认为位于昆明西约一百公里的禄丰县大白厂村是一个纯以农业为基础的经济型式的村子,到此处开展调查可以找到上述问题的答案。费孝通在以后的笔记和论著中把大白厂村称为“禄村”。熊庆来对费孝通要去禄丰实地调查极为重视。熊庆来认为费孝通解决的问题不仅是学术问题,更是国家建设亟待解决的问题。为使费孝通去禄丰调查有良好的条件,熊庆来特于11月11日致函教育厅,“本校副教授费孝通先生及李有义先生(协助费孝通做调查,时为燕京大学社会学系研究生)日内将赴禄丰县调查社会经济……速函请教厅查核,令禄丰县政府于该员到县时,特予保护并协助一切,俾利进行。”教厅允准熊庆来的呈函,于11月28日给禄丰县政府发了公函,令该县保护和协助费孝通等人的实地调查。
费孝通从11月15日至12月23日在禄村进行了为期38天的调查,此间熊庆来获悉费孝通去禄村调查,只获得了洛克菲勒基金会少量资金补助,而往返的车费就占了很大的一笔开支。为了帮助费孝通节省开支,12月8日熊庆来分别致函西南运输处、滇缅铁路工程局、全省公路总局、光学器材厂等四家单位,请求减免费孝通、李有义的车费,在信函中说道:“敝校副教授费孝通先生、研究员李有义先生由昆往返禄丰调查,纯为学术研究,跋涉风尘,极为劳苦,旅行费用牺牲尤多。贵处(局)对于文化工作者向极优待,请准予免费或半费乘车,以视保护提携之至意。”
1938年12月23日费孝通、李有义搭车返回昆明,在西站下车时遭到车站工作人员的盘查,将费孝通随身携带的一支小手枪扣留。费孝通返校后求助熊庆来讨回枪支。熊庆来知道他们做实地调查的地方往往比较偏僻,时有土匪打劫,猛兽出没,须携带枪支防身,行为正当。12月28日熊庆来致函云南汽车西站检查处。
敬启者。兹以敝校教授费孝通、李有义两先生前赴禄丰调查社会经济,深入民间,诚恐道路不靖,发生意外,曾携带小枪一支,藉以自卫。现已调查完竣,搭车返省,经贵处检查,将所携带小枪扣留。查两君所带小枪纯系自卫起见,敝校尽可证明,特请仍将枪支交还。实为感荷!
此致云南汽车西站检查处。
熊庆来
十二月二十八日
至于这支手枪是否讨回,未见相关资料,两位当事人也已故去,结果自是不得而知。但可以看出,当时进行实地调查相当艰苦,甚至会有生命危险。1935年费孝通与新婚妻子王同惠去广西瑶山实地调查,就因误入歧途,费孝通受重伤,王同惠罹难。即便如此,费孝通等人为了学术研究和国家建设,并未退却。
此次去禄丰发生这样不愉快的事,并未动摇他继续到大白厂村做调查的决心。为了补充上次禄村社会经济调查之不足,1939年8月3日费孝通与张之毅第二次到禄村做实地调查,10月15日返回昆明。1940月1月费孝通完成关于禄村经济调查报告,以《禄村农田》之名出版,获得民国政府教育部的奖赏。此后,这份调查报告与后来和张之毅合作完成的两个报告合编成颇负盛名的英文版《乡土中国》,成为当时外国人了解中国社会的必读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