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经济•生活
——Peter Kuhn教授专访
【人物名片】
Peter Kuhn,美国加州大学圣巴巴拉校区经济学教授，主要研究领域为劳动经济学，研究议题涉及贸易合作、移民、歧视、失业、雇用合同、劳动力市场以及信息技术在劳动力市场中的作用等多方面。
【访谈纪实】
和Kuhn教授的采访在群贤楼下的草坪上进行，为的是避开嘈杂的人群而享受清新的空气。Kuhn教授手拿一杯咖啡，坐在石凳上，脸上始终保持着近乎顽童似的微笑。采访就在这样轻松的气氛中开始了。
学术之路
1977年，Kuhn教授获得了加拿大Carleton大学经济学和社会学的学士学位。从一开始，他就非常明确选择读社会科学，因为他觉得了解人类行为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在他本科一年级的时候，他选修了几乎每门社会科学的课程，比如经济学、社会学、考古学、政治经济学等等。在学习过程中，他逐渐意识到经济学和社会学最大的不同在于，前者比后者更严谨。社会学家通常会提出许多有趣的问题，但因为没有充分数据和严谨方法推断，结论往往经不起推敲。而经济学工具则提供了解决这些问题的行之有效的方法。所以毕业后，他选择在哈佛大学的经济学系继续深造。
在是否坚持读PhD的问题上，他没有任何犹豫，因为他的理想就是成为经济学系Kuhn教授，在学习的同时通过作研究发现新的东西。但他犹豫的是否能在这个领域成功。从加拿大来到哈佛后，由于缺乏足够的数学训练，他在哈佛的第一年过得非常艰难。他没有学习任何关于经济学的更新的东西，而是拼命学习应用数学。说到这里，他给研究生们一个建议：数学只是工具。我们需要学习它，但是记住：它们只是工具。一个好的经济学家需要的是直觉和想法。
开始读经济学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对经济学的哪一个领域会更感兴趣。当时他涉猎过金融学、发展经济学、城市经济学，不过从来没有想过选择劳动经济学。因为他原来以为劳动经济学是研究如何做一个好的组织谈判者，了解有关劳动的法律和组织的历史，而他对劳动市场兴趣更大。后来他发现，劳动经济学实际上是研究谁得到了收益，为什么不同的人收益不同，什么是有效的移民入境和移民出境，工资问题……这些问题是他真正关心并感兴趣的，所以最终他还是选择了这一领域作为他毕生的研究方向。而本科期间对社会科学广泛的涉猎，为他后来的劳动经济学研究提供了许多灵感和新鲜的想法。
事业之路
博士毕业后，他开始在大学里担任教职，而Kuhn教授的经历十分丰富而多元化—— 早年曾在加拿大一些大学担任Kuhn教授，后来在普林斯顿大学和UCL做访问学者，现在在加州大学圣芭芭拉分校担任劳动经济学系的系主任。如此丰富的经历令他的学术研究受益匪浅。比如：他最开始认为非法移民主要是美国面临的问题。但是通过在世界各地的探访，他逐渐意识到这是一个全球各领域都面临的共同性问题。所以，做学问需要全新的想法，而局限在同一个地方，和同样的人进行交流，每天看同样思想的论文，这会抑制新想法的产生。而当被问及对于各国教育制度的比较时，Kuhn教授显得有些为难。因为教育系统十分复杂，各个阶段的情况各不相同。以美国为例，它的大部分小学非常糟糕，许多少数民族裔的小孩上了12年的小学，文章中还会充斥着大量的文法和拼写错误。但是，如果要进行博士深造，Kuhn教授仍然首选美国，因为它拥有世界上最先进最完善的研究生和博士生教育体系。
除了在大学里面担任教职，他还为加拿大的一些政府以及机构做咨询。作为政府咨询专家，他很少为政府做出特别的建议。因为政策的决定需要价值观的判断——我们是否应当为了提高A的福利而牺牲B的利益呢？这不是经济学家需要回答的问题。一个好的咨询专家，是要让决策者明白他们在实施某项政策的时候所面临的权衡的本质——比如提高最低工资水平会使得哪部分人获得收益，哪部分人面临损失——从而制定出更好的政策。
谈到了事业的成功，就不可避免地会回忆起曾经有过的挫折与失败。没有任何一个人的事业会是一帆风顺，Kuhn教授也不例外。他回忆起当自己还是初出茅庐的年轻学者的时候，曾在America Economics Review(AER)上发表了一篇文章，一年后，有人发现他文章里面有一个关键性的错误。他十分沮丧，向一位年长的同事诉苦。而这位同事告诉他两件事情：第一，他应当决定高兴，因为他写了一个如此有趣的话题以至于引起别人仔细阅读这篇论文的兴趣。要知道，大部分论文都绝少有人认真阅读；第二，人总会犯错误，只有通过犯错误，人们才能够明白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Kuhn教授听了这位同事的话后大受启发，重新审视自己的错误，后来又在AER上发表了第二篇论文来阐释解决这个问题的正确方法。Kuhn教授的这次经历告诉我们：我们可以从成功和失败里学到同样多的东西。
谆谆教诲
提到如何衡量一个学生是否有潜力成为一个好的经济学家，Kuhn教授认为：扎实的数理基础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能否像经济学家一样进行原创性的思考。许多学生苦恼无法找到合适的论文题目，在这里，Kuhn教授给了一个非常好的建议：多读，特别是《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这样的公众性读物。通过对大众媒体的阅读，我们可以明白：民众、知识分子、政府都在关注和努力解决怎样的问题？这样，我们就可以用经济学工具来解释更多人而不仅仅是经济学家关心的问题，来思考并理解社会，并提供改善社会的可行性路径。于是，我们的研究成果也将具有更大的社会价值。
同时，我们不能仅仅局限于对期刊的阅读，因为期刊上的思想比起作者现在的想法滞后了二至三年。最好的方法就是和这个领域的顶尖人物在私人层面上进行直接交流，了解他现在对某个问题的最新想法，从而受到启发，得到做论文的新的想法。说到这里，Kuhn教授高度地评价了WISE举办的劳动经济学会议。他希望WISE能够继续保持与顶尖学者的国际交流，继续以一种开放的姿态和国际的视角来吸收国外学者对这一领域的不同观点。
对于硕士生和博士生研究，Kuhn教授认为：最重要的事情是选择一个好的导师。上课学习知识固然重要，但是在工作市场上找工作的时候，对方甚至不看你的成绩单，而是更加看重你的论文和研究经历，以及导师的推荐。如果你的导师说你是他五年之内见过的最好的学生，那么他的推荐将对你的前途产生深远的影响。那么怎样的导师才是好导师呢？首先，他要保证有足够的时间和学生呆在一起来指导学生；其次，他要和你性格相投，合作愉快。导师和学生的关系是现在仅存不多的师徒关系，如果选择了一个好的导师，你将获得和他终生的友谊；最后，他的学术水平和学术声誉也是非常重要的选择因素。
愉快人生
在Kuhn教授的个人主页上，笔者看到他一张在自家花园里的照片，灿烂的阳光、艳丽的花朵和Kuhn教授同样灿烂的笑容无不昭示着他在圣芭芭拉这个美丽小城悠然自得的惬意生活。在Kuhn教授的人生哲学中，工作和娱乐的界线似乎已经荡然无存。平时早晨，他会到自家的花园喝咖啡，吃橘子，同时修改学生的论文；到厦门来参加一个愉快的学术会议，与这个领域一起工作的人尽兴地聊天，向许多听众发表自己的研究成果，同时也经历着一个全新的国家，全新的文化。工作乎？娱乐乎？二者兼而有之。然而无论到哪里，他时刻会意识到：自己对家庭和小孩有一份责任是不可忽略的。说到这里，他微笑着说到：“一个成功的经济学家，既要在学术上有所建树，也要享受愉快的人生。”
从Kuhn教授的简历上，笔者还惊讶地发现他精通德语、英语和法语，并能够使用西班牙语。问及于此，他自豪地说：语言的学习是具有规模效应递增的。学得越多，掌握一门新的语言就越容易。他饶有兴致地对我们谈起了他学习西班牙语的故事。本科的时候，作为一个学习社会科学的学生，他一心要去发展中国家看看。但是亚洲对于他还是一个过于陌生而神秘的领域，而南美国家曾经在欧洲的殖民下有了一定程度欧化，且大多为天主教信仰的国家，和自己的宗教信仰吻合，所以本科毕业后，他做了一年工作赚钱去南美国家。由于南美国家大多数使用西班牙语，在做工过程中，他参加了一个西班牙语的暑期课程。一年后，他如愿以偿飞往哥伦比亚，在南美度过了令他毕生难忘的6个月。
采访将近结束后，我们和Kuhn教授聊起了中国。虽然这是Kuhn教授第一次来中国，但是之前，他了解过关于中国的许多东西。他最喜欢的中国作家是哈金，最喜欢看的中国电影是《大红灯笼高高挂》，最喜欢吃川菜，自己偶尔还会露两手宫保鸡丁。他也带过中国学生，从他们身上，他也了解到和书本与媒体中不一样的当代中国人的精神面貌。会议结束后，他还将在厦门逗留数日。我们希望他行走在这个城市中时，能够从建筑、商铺、书店、食肆、风景中得到对中国社会传统与变革更深刻的认识。
（2007级硕士生 纪衎 采访并撰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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