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在实验室做基于离心方法的防尘测试。受访者供图

■本报记者 严涛 通讯员 王格

从嫦娥奔月到“嫦娥”探月，从对月吟诵“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到月球探测器抵达月背并带回月壤，中国航天技术的发展为人类逐步揭开了月球的神秘面纱。

然而，鲜少有人知道，在探索月球的进程中，看似微不足道的月尘却成为阻碍人类探索月球的重要空间环境因素之一。月尘防护不仅对探月工程中探测设备的正常运行至关重要，也成为保护宇航员生命健康必不可少的工作。

近日，西安电子科技大学机电工程学院教授王卫东团队针对月尘防护提出了新的应对技术。相关研究成果发表于 《美国化学会-应用材料与界面》。

“小”月尘也有“大”危险

月尘即月球上的尘埃。这些细小的硅酸盐颗粒通常是由月球岩石在长期受到微陨石撞击、太阳风和宇宙射线照射后形成的，它们与地球上的尘埃有着很大不同。

研究发现，月尘颗粒大多在几十微米至几百微米之间，肉眼几乎难以看到。它们虽然很小，但陨石撞击产生的高温令这些颗粒玻璃化，粗糙、锋利且带电。因此，它们极易附着在探月设备和宇航员的太空服上，对设备运行和宇航员健康构成威胁。

“这些细小且锋利的月尘很容易渗入机械设备的缝隙和轴承中并不断累积，致使摩擦增加、磨损加剧，导致设备运转困难。”论文第一作者、王卫东团队的博士研究生王晓介绍，除了会导致探月设备机械系统失效，月尘还会致使热控系统失效、带来光学表面污染。热控系统在月球表面任务中至关重要，它主要用来调节航天器的温度以确保设备正常工作。月尘会覆盖航天器的表面，尤其是散热器等关键部位，阻止有效的热量辐射，从而导致航天器过冷或过热，影响任务正常进行。

记者在采访月球成像技术团队时，对方曾表示，月尘会附着在光学镜头或太阳能电池板上，导致成像质量下降，影响数据采集精度，阻挡电池板吸收太阳光，造成电力供应不足。

由此可见，月尘引发的一系列机械、热控系统及光学表面失效问题亟待解决。

不选“主动”选“被动”

“现在的月尘防护主要有主动防尘和被动防尘两种。主动防尘技术需要依赖外部能源，比如电力、机械力来减少或去除尘埃附着，通常通过控制系统或机械设备进行操作。”王卫东指出，“但月球上的能源资源非常有限，且储存和生成能量的成本极高，所以一般不采用主动防尘技术。”

与主动防尘技术相比，采用改变材料表面结构、选择具备自清洁特性的材料或是给设备涂覆一层具有防尘特性的材料等方式更适合月球环境。这种不依赖于外部能源的技术被称为“被动防尘技术”。

如今，被动防尘技术已有多样化的选择。据了解，目前被动防尘主要有超疏水或超疏油涂层、自清洁材料和低黏附性表面材料等方式，各有优劣，具体应用时可以根据环境、防尘需求等综合考虑进行选择。

被动防尘技术因其高效、长期可靠且不需要能源支持，成为应对月球尘埃挑战的重要途径。

用“老牌”材料量体裁衣

铝作为一种金属材料，因具备轻量、高强度、耐腐蚀等特点，在航空航天、机械制造、电子设备和探测器等领域被广泛应用。

如何用这样的“老牌”材料量体裁衣，为探月设备制作出最合身的“防尘服”？王卫东团队在铝基表面微结构上动起了脑筋。

“我们要找到一种方法，让月尘不容易附着在铝的表面。”对王晓而言，为探月设备定制“防尘服”是一项技术活儿。“最终我们选定了纳秒激光刻蚀的方法，制备出具有不同结构参数的多层次微结构铝基表面。”

纳秒激光刻蚀是一种利用超短脉冲激光的材料加工技术，脉冲持续时间为纳秒级，即一秒的十亿分之一。

“在加工过程中，我们通过对激光参数的调节实现复杂的多层次微纳结构。”坐在纳秒激光刻蚀机旁的王晓介绍着定制“防尘服”的加工工艺，“第一种是通过调整激光能量密度，生成不同深度和大小的刻蚀坑洞或隆起；第二种是控制脉冲频率及持续时间，短脉冲时间和高频率有助于生成精细的纳米级结构，而低频率和长脉冲则适合形成较大的微米级结构；第三种是扫描的速度，较快的扫描速度生成浅层结构，而较慢的扫描速度有助于深层刻蚀。”

“微米级结构较为粗糙，可以减少尘埃附着面积。纳米级结构比较精细，能够增强疏水、疏尘和自清洁功能，通过不同参数激光形成的结构各不相同，因此具备了不同的作用。”王晓介绍说，“在刻蚀过程中还可能引起表面的氧化反应，形成氧化铝层。这种表面化学变化有助于提升防腐蚀性，并增强光催化或抗静电特性等功能。”

微结构的疏密程度也需要团队进行精准调控。

在不断调整线间距进行预实验的过程中，王晓发现80μm（微米）线间距制备出的铝基表面与灰尘颗粒的接触面积最小，接触轮廓最短，防尘效果最佳。

研究发现，根据原子力显微镜的微力结果显示，纳秒激光刻蚀铝基表面（线间距80μm）与模拟月尘颗粒之间的黏附力仅为9.58nN（纳牛顿，人手指敲计算机键盘的力约为7亿纳牛顿），比原始铝片的20.22nN的黏附力下降了52%。数字图像方法统计结果也表明，在相同扬尘环境中，激光刻蚀表面（线间距80μm）比原始铝基表面的尘埃覆盖率下降了约85%，极大提高了铝基表面的防月尘黏附效果。防尘测试结果有力地证明了纳秒激光快速、可控大面积制备铝基防尘表面技术在月尘防护方面的卓越性能。

“后续，我们将针对这一技术开展大量的工程试验验证与评估，希望能够成为航天器表面防护的备选方案之一。”对于这一技术的应用前景，王晓充满期待地说，“在月球车表面、热控设备表面、机械结构表面、太阳能电池板表面，都有望应用此技术，以实现表面尘埃的低黏附效果，为人类在月球探索的过程中提供更多的便利和安全保障。”

未来，或许会有更多的探月设备穿上这件定制版“防尘服”，探索月球的秘密。

相关论文信息：

https://doi.org/10.1021/acsami.4c08100

来源：中国科学报2024年10月9日03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