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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学·四系食堂
2015-05-05 16:20  

告子曰:食色,性也。孔子曰: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按照我的理解,二位先生总结的是有关人性的两条基本规律:其一,世人皆有饮食之贪色欲之想,升斗小民,盖无例外,党员干部,尤为突出;其二,鱼和熊掌有先后之分,如果不可兼得,则以食为天,以色为戒,先思饱暖,再求欲望。考察五千年中国历史,朝代更迭无不起因于民变。民变之由,无不肇始于三餐不继,而不是发端于一妇难求。所以历朝历代,满足民众的口腹之欲从来都是当政者的第一要务。这也是为什么在计划经济的八十年代,上至规模超大的工厂企业,下到几十号人马的事业单位,只要有党支部的地方,就一定设有食堂。从历史意义上讲,食堂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如今需要动用武警部队才能达成的维护稳定,防止民变的作用。

西电作为正规院校,自然也不例外。学生食堂、教工食堂可以说星罗棋布,遍地炊烟。我属于生性腼腆而又囊中羞涩的一类人,所以眼中只有四系食堂这么一处可以让我欢喜让我忧愁的地方。在我的印象中,四系食堂是一幢俯视图为长边三倍于短边的矩形单层建筑。食堂大门开在矩形长边的中间位置,短边的一端是做饭的厨房和打菜的窗口,另外一端便是吃饭的地方,那里摆放着许多有四条细腿的正方形餐桌,桌面上涂有以油垢为主要原料的不干胶保护层。就餐区域的尽头有一排水龙头供洗碗之用,靠近食堂门口的墙壁上还备有一排碗架。总之,除了能让人坐下吃饭的凳子之外,所有食堂该有的设施都很齐备,就像黑风口卖某种包子的客栈,各种宰人的工具一应俱全,就等着各位自投罗网了。

既然是食堂,自然就配有食堂管理员。四系食堂的管理员是一位又瘦又高的中年男子,留着新疆人的胡子,操着陕西人的口音,板着天津人的面孔。但是人不可貌相,根据几次在食堂进行义务劳动时的近距离观察,我感觉管理员先生不过就是长相凶恶一些,说话生硬一点,但内心其实非常细致柔和。在公家食堂浸淫多年,他还是一身瘦肉,可见他是廉洁奉公,不占集体便宜的好人。一阵云蒸雾罩之后,雨过天晴,各样主食菜肴便被装入大铝盆,抬到售卖窗口。此时,饭菜作者们也完成了从厨师到前台接待的身份转变。

作为四系的食堂名片,豆腐西施的白净面孔确实让人眼前一亮,就像一朵美丽的白莲花漂浮在油腻腻脏乎乎的食堂泔水桶上。在我眼里,她的手指就像修长的豆芽,胳膊就像褪毛的猪蹄,脖子就像削皮的莲藕,脸蛋就像去帮的菜心,总之能让我看见的地方总是白白净净的,就像点过卤水的嫩豆腐,有形有款,有模有样。我不知道别人对豆腐西施的感受如何,但我必须承认,当年是她让我由鬼变成了人,让我嘴歪眼斜,还让我疯狂地爱上了吃豆腐。直到某一天,当我得知她已被80级一位学长据为己有时,我才发现原来食堂的豆腐总有一股串烟的味道,于是便改吃据说有疗伤效果的炒面了,此为后话。

根据我舌尖味蕾的深情回忆,食堂的饭菜其实远比豆腐和炒面更加丰富多彩,光是主食就有米饭、馒头、面条、包子等各种花样,而且每种花样绝不在同一饭顿中现身,以免发生类似明星撞衫之类的尴尬,好让食客们于饥不择食之下,消除选择的额外烦恼。至于副食品种,更可谓是乱花渐欲迷人眼,只恨菜票分角薄。如果去得早的话,你会看到眼前的炒豆芽、炖排骨等单身女郎们和青椒鸡蛋、土豆肉片等绝配双娇们一字排开,就像歌舞厅的陪侍一样,等待着食客的青睐和钦点。不过天地再大,一榻当可安身;饭菜再丰,两份足以半饱。更何况学生们都是理工出身,习惯明智思维,理性消费,于乱花之中只娶门当户对的那一款。也就是说,大家选择的菜品价格基本上与其获得的助学金等级成反比关系。

大学四年,我没吃过百家剩饭,但却用过百家剩碗。我不觉得自己可怜,因为我从没挨过饿,即便没有饭勺,我也能想办法把饭菜送到嘴里。我也不觉得别人可恨,因为大家都是读书人,而读书人的字典里只有拿来主义,没有顺手牵羊,只有温良恭俭让,没有羡慕嫉妒恨。只是,当我在宿舍水房的角落里看到成摞的饭勺饭碗,想象它们被迫离开温暖的食堂,冒着萧瑟秋风,穿越枯萎花坛,爬过阴暗楼梯,在一片湿冷中度过最后的凄凉时,我的内心才忽然产生一种命运不被自己掌握时的莫名悲哀。不过,我当时不知道,当我为饭碗的命运感到悲哀的时候,我自己的悲哀已经在拐角处等我出现了。

那是毕业之后的某一天,我所在工厂的干部科主管做媒的徐半娘找到我,说会计科的出纳员钱莫愁小姐好像看上了我,因为准备做我岳父大人的劳资科科长曾去查看过我的档案,并惊喜地发现我在校期间既无婚史,也无流氓行为,是不可多得的一块纯美小鲜肉,便求半娘从中勾兑。

总体来讲,食堂差不多是校园中除了球场之外能给我带来最大快乐的地方。如果没有油饼豆浆,我不会勇敢面对整个上午的煎熬;没有白菜豆腐,我不会知道心中真正的渴望;没有豆芽炒面,我不会明白饮食安处,便是故乡。食堂不仅是我补充物质营养的地方,还是我汲取精神滋养丰富文化生活的场所。全系大会、录音报告、联欢晚会等基本上都是在食堂举行。到了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学期,食堂甚至还增加了舞厅的功能。只是我当时人在外地,没有机会躬逢其盛,一睹女生的曼妙舞姿。

多年之后,当我的生命从风华正茂开始步入中年晚期的时候,我开始担心那幢比我的年龄要大上一些的矩形单层建筑是否仍然健在。如果它能够挺过三十年的风风雨雨而没有倒下的话,我想其中的原因之一很可能是它希望我回去看它一眼。如果我和它能够有机会见面,我想它会确定地告诉我说,当年的管理员已经退休,豆腐西施已经变成豆腐大妈,粮票早就离开了人世。但我不确定它是否会告诉我说餐桌已经配上了餐椅,碗架地区的治安状况也有了明显的改善。

我其实也很想见一见我的食堂。不为别的,只为那记忆中曾经的岁月和所有的真实。

20141116日于蒙特利尔

文中照片由王茂林友情提供,特此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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