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理论是灰色的。”确实,理论因为抽象、艰涩而令人生畏。但是,理论从实践中总结出来,又反过来指导实践,所以,在大学教育中,尽管每个专业千差万别,但理论课总是一门必修的基础课。
于是,怎样上好理论课,怎样使抽象枯燥的理论让学生听得兴趣盎然又不失理论深度,就成为考验老师教学水平的试金石了。
我一直从事《文学概论》、《美学》等课程教学工作,探讨的是“什么是文学”,“什么是美”等问题,这种问题是“你不说我还明白,你一说我全糊涂了”的形而上的本原性问题,要想把这些问题很好地阐述清楚,除了要有渊博的知识、精深的理论基础以外,还得有把高深理论深入浅出地讲述出来的教学方法。
我的做法,就是让理论鲜活起来。以讲授《文学概论》为例,我主要是把文学理论贯穿在生动具体的文学事例中加以讲解,通过内涵丰富的文学文本,使学生理解抽象的文学理论知识,并在此基础上,能运用文学理论来分析文学现象、解答文学问题。
比如文学中的“真实性”问题一直是个难以解决的理论问题。杜甫有一首诗描写诸葛亮庙里的古柏,诗云:“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宋代有个叫沈括的人在《梦溪笔谈》里却说这种描写不真实,因为他推算出这棵树是径七尺,而高有二千尺,“无乃太细长乎”。粗一想,沈括的判断有道理,但再想时,我们又会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因为我们在读这首诗时,脑海里形成的是一棵高大而遒劲的古柏形象。这就涉及到了“生活真实”与“艺术真实”的区别这一理论问题。
为了阐述清楚这个问题,首先要向学生讲明白,文学来源于社会生活又高于社会生活,所以,文学的真实并不就是生活的真实,在文学中,只要符合“情感真实”或“逻辑真实”的都可以说是真实的。在这个过程中,我就会举一些文学事例来加以说明。如孙悟空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但为什么他不能化作虫子从西天把经书偷来了事。这就得从作者设定的情境来理解,作者在故事中设定了要经过九九八十一难才得以取得真经,所以唐僧师徒必定要经历这么多磨难才可,另外,根据当时的宗教思想,神仙是背不动凡人的,所以,当唐僧遇到险阻时,他们只能老老实实地开山辟路,而不能腾云驾雾地越过通天河或火焰山,从这个意义来说,《西游记》是真实的,它符合故事预设的逻辑情境,也符合那个时代的思想观念,这就是“艺术真实”。
当然,简单地讲述一个理论知识还不行,还要对这种理论知识加以拓展,才能让学生理解得更透彻。所以,我会继续说明,为了追求一种特别的“艺术真实”效果,作家们往往会运用“陌生化”的手段来达到艺术更高境界。我们平常一些被认为是错误的说法,如在作品里得以表现,则正好传达了作家某种特殊的情感或意图。如《静静的顿河》里写到黑色的太阳发出耀眼的光芒,就表现了主人公格利高里在情人死去之后那种绝望的心情。同样,有人写到,春天到了,柳树上长出了魔鬼的眼睛,也表达了作者那种对社会迷茫的感觉。那些意想不到的文学表达手法,只要表达了作者内心的真实感受,不管多么“陌生”,多么“另类”,同样是一种“艺术真实”。
当然,在讲授理论知识时,不能纯粹为了“生动”而失去哲辩的理性思考,生动的材料终究只是一种辅助性手段,讲好理论课离不开对问题作深入而透彻的理解。更重要的是,引领学生游刃于那精妙而暗伏玄机的理论世界中,有时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
禹建湘,华中师范大学文艺学博士,我校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