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九降风,九月的风。我所交换学习的台湾清华大学,位于台湾新竹市,素有风城之称。每年农历九月,风力极大。虽然没有经历九降风,但是每周一次的暴雨来袭,还是让我见识到了风城的威力。
“清狂”非“轻狂”,非轻佻,狂妄,自大,也非杜甫《壮游诗》中“放荡齐赵间,裘马颇清狂”的“放荡不羁”,我更愿意将它解释为一种平常心的表现,一种成长的过程,一种成熟的姿态。一种静下来思考后的积淀。
“心的高度,新的起点”
2008年6月21日,一年中白昼最长的一天。
而对于我来说,这一天又有着特殊的意义。
过完这一天,我将登上离开台湾的飞机,结束我四个月的交换生生活。
过完这一天,我将迈向20岁的生辰坐标,开始我崭新的人生旅程。
送了一份特殊的礼物给自己,那就是登上了世界上最高的大楼,台北101.
意义很明显:心的高度,新的起点。
俯瞰暮色笼罩的台北,回想这4个月在台湾生活的点点滴滴,搜肠刮肚也只能找到“百感交集”这个使用率极高的词。
越到时间的末尾,我越是进入一种失语的状态,不知道用怎样的语言来表述内心的感慨。4个月,不长也不短,拿来观光旅行,时间太长;拿来驻扎生活,时间太短。可正是这样的时间长度,冲淡了嘉年华似的疯狂,刷新了冗长单调的生活内容,才能让我保持对台湾的真实和鲜活的印象。当然也满足了我这个文学小资青年对于流浪的幻想。
4个月,有收获,也有遗憾;有欢心,也有痛楚;有激情,也有暗涌;有赞叹,也有质疑。不敢说自己眼中的台湾有多真实,有多客观,毕竟每个人观察的角度不一样,每个人对事物的洞察力也不一样,只能用记忆中最直接的关键词来对此次台湾之行做个认真总结。
记得一位作家曾经说过:一个人要想开始一段新的生活,最直接的方式就是为自己写一部总结小说。正如标题所说:心的高度,新的起点。我希望,这是我人生的另一个起点.
“我是来自大陆的交换生”
大陆交换生,这是我在台湾4个月的临时身份。
刚到清华的时候,每每向台湾的同学介绍时,我都会加上着这句“前缀”。得到的回应也是各式各样:“真的哦?大陆来的耶,好酷!”
“交换生?是那种来一个学期的吗?好特别哦。”
“你是中国的清华大学的学生吗?”
“中国的呀,为什么要来台湾呢?”
“武汉是在河北吗?离上海近吗?我好想去上海啊”
“我去年暑假去四川九寨沟玩的,武汉有什么好玩的?”
……
还好之前有做好心理准备,所以也就耐心地作答。不过问题的新奇多变,也是我没有意料到的。问问题的同学有三种,一种是曾经去过大陆(以旅游居多),多半是北京,上海等大城市,当然也有像去四川,贵州,云南,西藏等西部省份旅游的。这些同学因为对大陆有一定的了解,所以在交流的过程中,觉的比较顺畅。自然地,也很亲切;一种是没有去过大陆,但是在书上,在媒体的介绍中对大陆有一定的认识,于是对大陆表现出浓厚的兴趣,那种拉着你问问题的热情,就好像把你当作是外国来的一样(不可否认的是,这种表现和意识形态的教育有着密切的关系);最后一种就是,没去过,也不感兴趣,对大陆的印象完全停留在教科书上的介绍。甚至还有的会表现出防御心理,生怕你会做出什么不礼貌的举动。
出于一种最质朴的反应,我对于那些问我“中国怎么样,中国的丫…”的问题,有一种特别的抵触,这种对大陆的称谓让我有一种陌生和疏离感。虽然去台湾之前已经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是听有的台湾的同学这么称呼,还是会让我不舒服。
与同学相比起来,我和清华大学的老师的交流,在感觉层次来说,会舒服的多。记得刚开学,拿着选课单去请每门课的老师签字,在作完简短的自我介绍后,老师们都会微笑着说上一句“欢迎你来台湾。”当然也是要碰上比较不那么“攻击性”的老师,像其他的交换生在选课的时候就会遇到一些比较保守的老师,或者说比较“绿”的老师,这些老师就未必会很照顾你的感受了。
但总体来说,在清华大学里,我的这个身份并不会给我打上特别的标签,和其他的台湾学生一样,我深深地被这里的学术氛围所感染着。记得一位台湾的学长在和我聊天的时候,特别说道:“清华大学有一条原则就是不让政治化的东西走进校园,政治是政治,学术是学术,生活是生活。这个准则,明理的人都会遵守。”为了进一步打消我的顾虑,他又开玩笑地说:“一定要相信台湾的老师和学生呀,要对我们有信心。”
实践证明,日后在清华的学习的确很顺利。不管是出于尊尚礼节还是遵守职业道德,抑或是真正的人格魅力的展现,清华的老师和学生让我感触到的是理性执着的专业精神。
“慢下来”
曾经在书店“粗鲁”地翻过一本小书,封面上写的是“SLOW DOWN”,
老实说,我对这种基本上全是图画,没有多少文字的书并没有什么好感。总认为是出版商为了赚文艺青年的钱所想出的盈利手段,书的含金量都不会太高。买书的人不是钱多的没处花,就是一时间受到什么精神刺激,需要速效药来聊慰。
慢下来?——怎么可能!我还年轻,我还可以追赶,绝对不可以落后于别人。
这么想的结果是,我好高骛远,在一片看似耀眼的忙碌中迷失了生活的意义。
没去台湾之前,我一直过着一种目标很“明确”的生活:大一要完成哪些事情;大二加权达到多少,年纪排名要保持在前几;试卷要怎么回答才可以满足阅卷老师的口味;入党要写多少字的思想汇报;考证要考几个;参加哪些比赛得到不错的成绩,要拿下哪些项目的奖学金。从早到晚,忙忙碌碌,俨然一积极奔走的“革命战士”。虽然给自己订下的目标也实现了一些。可是,当我现在再回头看的时候,竟然完全找不到当初风风火火做事的理由了。换句话说,我不知道做这些事情的目的是因为我会觉的快乐和满足,还是仅仅是满足别人的期待,去完善别人眼中应该某某样子的我。
一时间,我很困惑,即便就是到现在,也没弄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且比较讽刺的是,我知道,在接下来的两年中,还会过这样一种目的明确的生活。但是毋庸置疑的是,在过去的大学两年中,我确确实实忽略了对生活最原始意义的解读与思考,变得轻佻浮躁与“利欲熏心”。
在台湾清华的最初两个月,生活是惬意与缓慢的。不知道是有意识地慢下来还是因为耳濡目染,拜环境所赐。除却上课,大部分时间是在图书馆中度过的。阅读着随手从书架上拿下的书,偶尔做摘抄,偶尔做小议,这种看似漫不经心的阅读,让我有了额外的收获,一种来自精神上真正的快乐。
读书,不是为了去寻找什么试卷中的答案,不是为了即将来临的期中考试,不是要赶在deadline之前去交什么论文。没有动机,没有理由,不要结果,不要速度,只是单纯地阅读。
然后在某些碰触心灵的文字前驻笔思考。在缓慢节奏下进行的时间乐章中,我享受的是一个纯净的阅读与思考的过程。
龙应台博士在她的书中曾经提出这样一个设问:文化来自逗留,“逗”,才有思想的刺激,灵感的挑逗,能量的爆发;“留”,才有沉淀,累计,酝酿,培养。我们能不能说,没有逗留的时间,就没有逗留文化;没有逗留文化,就根本没有文化?
的确,思想需要经验的累积,灵感需要孤独的沉淀,最细致最动人的体验需要最宁静清澈的观照。累积,沉淀,观照,哪一样是可以在忙忙碌碌中实现的呢?奔忙中,作家失去了对作品内涵深层的挖掘,画家失去了对画物细节真实的描摹,歌手失去了对乐曲情感细微的拿捏。一切只剩下了嘉年华似的狂欢与聒噪。撕开这些快餐文化的表皮,你看到的是贫瘠的土壤,干涸的泉源,皲裂的树皮。
在那样干净纯澈的两个月中,生活就像是一首古朴台湾民谣。听悠远纵深的原住民山歌,观《恋恋风尘》似的台湾老电影,品郑愁予的“蓝色海洋”之诗,我仿佛又找到了那个热爱生活的自己,那个还忠实于艺术的自己。自己的感官能力也在一点点地恢复。
慢下来的生活虽然平静,但是却收获了意料之外的惊喜,有种“无心插柳柳成荫”的信手拈来之感。我也在这样一种走走停停的生活中渐渐懂得:年轻,不一定就要马不停蹄地奔忙,偶尔放慢脚步悉心留意旅途中的每一位旅人,偶尔环顾四周驻足观望岔路中的每一抹风景,多了一份体验,就多了一份积累,因而脚步会更加坚实。
“思婧”
这是我名字的后两个字。
记得大一做迎新晚会的主持人时,因为串场的需要,搭档的男主持人要在中场的时候喊我:思婧。因为这个,我和他变扭了半天。总觉得喊出来好肉麻。
关于称谓有好几种,亲戚们会直呼小名,以表爱意;关系很铁的朋友们会叫外号,以表亲昵;学弟学妹以及自己的“小跟班们”会喊“学姐或者老大”,以表敬意。
从一个称谓中,可以判断出称呼者与被称呼者之间微妙的情感关系。一个三个字的名字,只叫两个字的和叫出全名的,亲疏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想要弄懂称呼的学问可是要费一番大工夫的。
台湾人的名字中,只有两个字的很少,大多数是三个字。而且为了突出名字的特别,名字中的三个字有时会很生僻,甚至是怪异。排列组合,读起来会有很拗口的感觉。男孩子普遍会叫的名字,有“宗桦,柏佑,庭轩,仲诚”等,女孩子的名字以“婷,贞,仪,欣,萱,彤,君”等居多。在台湾的四个月,我的称谓简单地就只剩下了“思婧”。无论是任课老师还是关系只停留在打招呼的同学,见到我的时候都会亲切地喊上一遍。这种亲切并不会令人觉得矫揉造作,我能听见其中的诚意。也许是受到台湾同学的影响,咱们大陆的交换生们也都不约而同地改了口。从最初的直呼姓名到只是喊名字的后两个字,过渡地十分自然。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变化是很迅速的,一线关注的目光,一个解答的手势,一句关切的问候,一个温暖的拥抱,可以瞬间融化陌生的冰墙。只是太多的时候,我们过分地吝啬这种简单而善意的表达。总是用“不擅长”这种字眼来为自己辩解。其实,不是不擅长,而是不信任。
不相信还有本善的人性存在,不相信还有无私的奉献存在,不相信还有纯洁的感情存在。无数个不相信堆砌成了无数个视而不见与擦身而过。于是错过了了解,错过了理解。
对于我来说,去台湾交换学习,交流的意义更多于学业上的深造。如果说最初是出于礼节上与别人微笑点头,后来的日子里,我几乎是迷上了与别人畅所欲言的感觉。朋友们总是会说:“你是个很亲切的人!”“这真的很有趣!”“思婧,it is so cool!” “原来是这样啊,我知道了。” “晚上九点小吃部见吧。”
也许我们的生长的背景不同,也许我们的民族认同不同,也许我们的意识形态不同,但我们仍能静下心去聆听,去悉心了解,而最终彼此理解。方法其实很简单,从微笑着呼唤“思婧”开始。
“文化中国”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在听到这个词时,自己的触动。
那是在一节现代诗的课上,导师在分析余光中的诗歌时,指着诗歌中出现的“中国”解释到:“这里的中国,是指文化意义上的中国,而不是那个年代的共产主义中国,事实上,余光中在60,70年代是很反共的。”
一时间,我过去几年来粗糙堆砌起来的文学常识天翻地覆。不得不要怪罪自己的才疏学浅与不求甚解,对于余光中,我只知道那首著名的《乡愁》。从那首饱含深情的诗中,我读到的是一个游子对祖国母亲血浓于水的眷恋。我体恤他深深的爱国之心。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他爱的国是怎样的中国。而年幼的单纯让我毫不犹豫地把这个祖国等同于中华人民共和国————我从小就认同的中国。
直到导师一语道破,我才开始重视这个问题。
中国,文化中国,红色中国,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华民国,现实中国。
当这几个概念一齐出现我的面前时,我有些措手不及。没来台湾前,我从没有认真思考过这样的问题。如果要我说出其中的区别,那只是年代的不同。当我还在为台湾同学迷糊不清的民族认同而疑惑时,也开始为自己武夫一般的“粗犷”治学习惯而惭愧。
从小到大,在我的眼中,在我内心的最深处,中国的定义只有一个,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无论她经历了多少个时代的转变,重蹈了多少血洗的覆辙。而对于台湾,儿时的回忆是承载着长辈们的情思的:邓丽君、费翔、小虎队、秦汉、林青霞,这些名字俨然已经构筑成60,70年代出生的长辈们对台湾的印象史。 上了学之后,从小学语文课本里,知道了美丽的日月潭和神秘的阿里山;从中学的历史课本里知道了激烈的国共内战,曾经的中华民国,艰难的“汪辜会谈”,以及到现在还在争议的“九二共识”“一中各表”; 再近一点,就是台湾在陈水扁的执政期间,不断叫嚣着台独,加入联合国,以及教育的去中国化。老实说,除却“水深火热”,“人声鼎沸”的台湾政坛,我对台湾的感觉就像是喝下一杯淡淡的柠檬汁,有点酸,有点涩,不算好喝,但也无妨。
因为政治的敏感性,一般来说,和台湾同学的交谈是不会涉及政治的。大家都保留着一条相敬如宾的底线。可是这样掖着藏着,并不会让问题消失,反而是困惑越来越多。电视,报纸,杂志,只要是关于大陆的新闻,台湾的媒体总是会用极尽夸张的言辞来报道。本来不了解事实的人,经过媒体这么大肆宣传,也变得半信半疑了。如果在台湾仅仅待一个星期,那到还不会太尴尬,仅作饭后谈资,一笑而过。然而我是来4个月,最初的新鲜与热情过后,问题也就出现了。
先是拉萨事件,台湾媒体铺天盖地地大肆宣传,因为又是在竞选期间,候选人都不遗余力地拿西藏问题进行消费。接着是奥运圣火传递,西方反华媒体与台湾部分媒体遥相呼应,大打“人权牌”;5.21四川大地震无疑是让我们最揪心的,远在他乡,心有余而力不足。
质疑,迷茫,委屈,心痛,生气,抽身家乡的这4个月,我真切地体会一种对祖国深深的认同感。看到报纸上言辞夸张的新闻,听到电视上女主播置身事外的播报,心里波澜起伏的。再加上周围的台湾同学有意无意地谈论,本来就敏感的我就更义愤填膺。可是,身在异地,加之政治上的敏感性,我们又能做些什么。
辩驳是苍白无力的,因为误解已经根深蒂固。唯一方式的只有去倾听,去了解,进而理解。也许我的微薄之力不能让许多台湾同学改变观点,但是至少让他们亲耳听到一个真正在大陆长大的人的声音。而不是道听途说,趋之若鹜。
交谈是循序渐进的,过程也是轻松惬意的,原因是大家都是年轻人,年龄上的相似让我们对彼此的生活有一种好奇感。一系列的畅谈过后,我才发现,原来大部分的台湾同学对大陆的印象还停留在70、80年代,“大生产”“大跃进”,“文化大革命”等历史名词在脑中挥之不去;还有部分同学,总会小心地发问“你们的飞弹真的会打过来吗?”“大陆的警察真的会把人打死吗?” “你们的网络是不是管的很严?”“你们是不是每天都要背毛泽东思想?”诸如此类的问题,让我不禁感叹意识形态下的教育“成果”和媒体夸大渲染的“轮晕效应”,在那一刻,虽有哭笑不得的无奈,但是转念一想,我们又何尝不是从小就背灌输了一些条条框框的理论呢?
在谈及最难以开口的归属与认同时,毫无疑问是两种类型,一种认同是,“我是中国人”;而另一种是“我是台湾人”,也许是经过四个月的适应,我不会武断地下定论“那些认同中国的就是希望统一的,那些认同台湾的,就是要独立。”我更在乎的是这背后的社会原因。那些认同自己是中国人的,基本上是大三大四以上的学长和学姐,他们还停留在中华民国的回忆中,虽然在认同中国的问题上也会被“一中各表”弄得头痛。而和我年纪相近或是比我小一届的学弟妹,他们的台湾本土意识已经很清晰了。年龄只不过差两三岁,却呈现类似几代人的差异,始作俑者还是教育。民进党执政8年来,去中国化在教材上的体现,媒体宣传的悲情路线,让许多台湾的80年代后期出生的年轻人对自己是台湾人,不是中国人坚定不移。
从道德和情感上,我可以理解身边的台湾同学们所表现出来的认同差异。这并不是他们的错,和我们一样,他们也都是乖孩子。意识形态的东西是无法避免的。而历史又无法再重现。即使重现,每个叙述者又因为利益不同而各有差异。相信谁不相信谁,认同谁不认同谁,在这个前提下就显得没有锱铢必较的必要了。压制与强迫只会招致更强烈的逆反。
历史的卷轴仍在向前展开,上下五千年的中华文明仍在影响着全世界,在全球化的冲击下,我相信中华文化动人心弦的力量。
“今晚的DJ”
在清华的生活,上课读书之外,最有意思的事情就是体验了清华大学的丰富多彩的社团生活。在朋友的推荐下,我干起了自己的老本行,加入了清华电台,成为一名见习DJ。
成为一名电台的DJ一直是我儿时的梦想。在每个安静的夜晚,为每个都市夜归人放上一首温暖的曲子,说着自己最爱的乐手,最感动的电影。很幸运的是,在大一的时候,我加入了校广播台,成为一名节目编辑。虽然没有成为播音,但是每期为播音的节目供稿,我也是乐此不疲。听着别人读着自己的稿子,也是在听着自己的心情。
和我们学校大喇叭广播不同,清华电台是网络调频收听,只有上网才可以收听。另外播出的时间也有所不同。为了配合清华同学丰富的夜生活(他们晚上不断电不断网),现场直播的时间安排在22点以后。
因为是一名见习DJ,我还要在熟悉操作设备后才可以做现场直播。所以我从一开始就要参加见习培训。这个学期清华电台一共招进了2个见习生,一个是我,一个是来自交通大学的研究生(交通大学位于清华旁边,两校关系密切,两校学生可以互相参加各校的社团)。听电台的同学说,因为清华的社团活动实在很多,彼此的竞争又很激烈,在清华这样的理工科学校,参加电台的同学并不是很多,所以说几乎是零门槛就可以进入。这不禁让我想起了我们学校的广播台,每年招新时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进来,即便最后被招进来,最后能坐上主播位置的同学实在不多。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人多。
每周二晚上九点是例会时间,大家围在一个方桌前说说笑笑。节目部长照常是把这周安排的工作写在可擦板上。有时实在是没有事情可以交待,大家就说故事听。气氛轻松惬意。
节目部现有的DJ们不是很多,而且大多数人的国语也讲得不是很标准,但也无妨。有时候做直播会读错,嘻嘻哈哈也就过去了。一开始,我特别不习惯,在我的观念中,直播最好不要出什么特别的大错,有时为了谨防万一,甚至可以做录播。但是清华电台的DJ们却给了我与众不同的节目理念。
他们说,国语可以不那么标准,声音可以不那么好听,说的话可以不那么流畅,但是绝对是要真实。要让听的人知道,在这样一个黑夜,确实有一个可以用音乐打动人心的DJ。
老实说,我很感动,不敢说他们做的节目质量有多高,但可以保证的是,每一个DJ都是用心在做节目的,在每一个寂静的黑夜。
我一共做过7次节目,4次是作为访谈嘉宾,和老DJ们聊一些校园话题,当然焦点还是放在我是大陆交换生这个身份上,向大家介绍我的大学,介绍我们的大学文化,还有,我的课余生活。剩下的3次,是一个人的专场。
第一次,儿时梦想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实现了。偌大的直播间就只有我一个人,暗暗昏黄的灯下,坐在话筒前,轻轻地推着操作键,轻轻地说着每一支曲子背后的故事。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最后的告别节目,我选择一个人安静地做完。特地留下了十分钟,和每一个老DJ说一句话。可是当我念出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时,竟然找不出可以接上的语句。千言万语唯有不断重复感谢和祝福:“谢谢你们帮助我实现了梦想,祝你们幸福!”
当直播间的灯光渐渐暗下去,一种熟悉的感觉侵袭而来。那是我每场演出的结束,一个人安静地望着散场的人群,望着拉起的幕布,望着收拾好的器具,一番不舍之后,默默离去。也许这是第一次的尝试,也许是最后一次的经历。世界上最残酷的事情莫过于此,当一切还没有开始时,就已经划上句点。纵然如此,我也无悔,因为离别的意义就在于,它让一些美好的经历成为记忆中的永恒。毫秒不差,就定格在那短短几秒中:“欢迎收听清华电台,今晚我是你们的DJ。”
“当80后与七年级生相遇,当ME与WORLD交锋”
先来解释下题目。这是我们这群意气风发的大陆交换生在清华大学举办的一场盛大的讨论会的宣传主题。“80后”是大陆对于80-90出生的一代人的统称,而七年级生则是台湾对于这代人的称呼。讨论会的核心主题则是“两岸青年如何携手应对全球化”。
作为活动的主要策划人之一,现在回想起举办这场活动的前前后后,内心已经平静了许多。那积极奔走,精心策划的两个月,充满了刺激与挑战。每一天都过得“惊心动魄”。
我还记得,那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当我和同修一门课的台湾同学讨论完作业时,手机短信的铃声响起:“思婧,你有空吗?我和向梅想和你聊一下。九点半小吃部见吧。”发短信的是和我同学校的易恒。
风风火火地跑去小吃部,在一群喧嚣的人群中,找到了坐在灯光昏暗处的轻声低语的两人。
“发生了什么大事?”我半开玩笑地打招呼道。“是这样的,向梅想举办一个活动,主题是和教育有关。探讨两岸教育的差异性。”说罢,易恒拿出带来的笔记本,把他草拟的策划书调出来给我看。
粗粗看过之后,觉得挺有意思,“两岸教育的差异性”,如果活动弄好了,是一个让台湾同学了解我们的好机会。“恩,想法真不错,需要我做些什么?”没有任何犹豫,我直接发问。
“真的吗?思婧,其实一开始我都不敢说,怕你们笑话,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在台湾的这两个月,和台湾同学相处地不错,他们待我也很好,我想通过这次活动能够为他们提供一个平台去了解真实的我们。”一直不说话的向梅终于开口说话了。
来自北京清华工科系的向梅是个很安静的女生。最初的两个月,我与她并无深交,只是见面打招呼的那种。第一印象中的她,瘦瘦的,话很少,走路速度很快,眼神很坚毅。凭经验判断,她就是典型的理工科女生,速战速决,风风火火。
头一次听到向梅这么“激动”地说话,还有点不大适应。“我想组织咱们交换生一起来弄这个活动,不过,我没有办活动的经验,听易恒说,你在学校参加过许多活动,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毫无准备的我只是凭着直觉说,主题很对口,但还是需要再修改。策划书还需要再完善。
就这样,三个人说说笑笑,互相补充,互相调侃,一个活动的创意就这么诞生了。
因为自己之前是做媒体节目策划的,对于活动主题策划比较得心应手,所以活动的策划书完善这一工作就自然地落到了我的肩上。为了使主题能够更加新颖,针对性更突出,我经常去图书馆查资料,上网看视频,课间询问老师与同学。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图书馆的一个下午,灵感凸现,文思泉涌,我写下了活动的宣传主题:当80后与七年级生相遇,当ME与world交锋。而活动的形式在和向梅讨论过,决定就以“实话实说”或者“艺术人生”中的访谈形式:台上是主讨论嘉宾和主持人,台下是与会嘉宾和观众。台上的嘉宾总共四人,一位大陆的老师,一位台湾的老师,一位大陆的学生,一位台湾的学生,四人以“两岸学生携手应对全球化”的主题现身说法,而台下的观众和嘉宾以发问的形式与台上讨论人实现互动。
策划书一定,我们开始积极行动。嘉宾的邀请,场地的申请,资金的筹集,都是几个让我们头痛的问题,因为不熟悉在清华大学办活动的程序,刚开始就走了许多弯路。在询问了一圈老师和同学之后,我们决定直接找热衷于学生活动的副校长,希望获得他的支持。
一封“求救”邮件发出后,就开始了惴惴不安的等待。没想到副校长在第二天就给了回复,邀请我们去他办公室聊聊。怀揣着策划书,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我们来到了叶副校长的办公室。详细地介绍了咱们的策划之后,叶副校长表示活动的主题很新颖,意义也很突出:这是台湾清华大学开办交换生项目以来,第一次由大陆交换生主办的活动。他表示会全力支持。并给我们安排了活动的指导老师——课外活动指导组的周教官。
眼看活动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我和向梅都觉得很欣慰,大家又开始新一轮的任务:在交换生中尽快成立活动小组,明确各自的分工;确定讨论嘉宾的人选;活动前的宣传工作。
于是,2008年度交换生小组成立了,来自北京清华大学,北京大学,浙江大学,南京大学,兰州大学以及我们学校的十个同学组成课这个临时活动小组,各自承担不同的工作。每个星期五的晚上,大家都会正式地汇报自己的工作和活动的进程。关于宣传,发动所有交换生的力量,利用自己的人脉资源,尽全力地向每个台湾同学宣传。
就这样,时间来到了2008年6月5日晚上7点,活动如期举行。那天晚上,我也有幸成为了大陆学生的代表,成为台上讨论的嘉宾。两小时的活动,两岸的同学用一种平等,亲切,互相尊重的方式实现了积极互动。终于我们的活动在台湾师生的掌声下圆满结束。“我们成功了!”大家击掌欢呼。
在那一刻,我只有感动。一群拥抱梦想的年轻人,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有着与众不同的气质,锋芒毕露,天之骄子。因为一种叫做激情的东西走到一起,有过迷惑,有过彷徨,甚至想要放弃。但是又是一种叫做责任的东西把大家紧紧凝聚在一起,不达目的,永不言弃。
想要说的太多太多,可是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大家的我,又进入了一言难尽的状态。真的就希望时间定格在那一刻。毕竟两个月的付出,只是为了台上那短暂的两个小时。忘不了某个风雨交加的下午,我和向梅带着策划书长途跋涉到桃园长庚大学,去邀请访问学者;忘不了,来自浙大的小C为设计活动的宣传海报熬到凌晨;忘不了来自兰大的佳佳为了布置会场,一个女生大包小包地从超市提来装饰物品;忘不了大家每周五晚上的欢聚一堂,激情四射,头脑风暴……
除了我们这些主办者,还要感谢许许多多帮助过我们的老师和同学。在我们最无助的时候,是他们雪中送炭。因为他们,我们的台湾交换学习生活也格外精彩。
记得我在台上介绍大陆80后的时候,说过:也许在外界看来,我们是独生子女,是小姐少爷,是草莓族,甚至是垮掉的一代。可是我们不怕,我们有着骄傲的资本,那就是无所畏惧的勇气,和无坚不摧的抗压能力。只要世界给我们一个舞台,我们一定会让它大放异彩!
“旅行的意义”
这是一首歌的名字。是台湾创作才女陈绮贞的代表作。 毕业于哲学系的她,歌写得清清淡淡,只有反复听才能听出其中的意义。
而这首歌贯穿了我整个旅行的过程。
来台湾的四个月,最开心的就是拉上三五好友一起旅行。
小小的台湾岛,美丽的福尔摩沙,每一段的旅程都是一次华丽的冒险。从北到南,从东到西,穿过纬度和经度,到达理想的地标。北部的阳明山,中部的日月潭,南部的垦丁海滩,东部的太鲁阁,风景错落有致。
和别人不同的是,我不喜欢去一些标志性的地方,那些风景区像一个个被禁锢在金丝球笼的凤凰,乞求着别人去怜望。相反,我更钟意这样一种风景:泛泛一玩,不期而遇。譬如一股无名的小瀑布,一幢古老的专斋,一座更老的寺庙,一摊好吃的小吃。因为最真实的也是最美丽的。
台湾那么多风景中,最吸引我的还是匆匆一瞥的东部花莲。对于台湾大多数人来说,花莲是一块心中的后院。那块地方遥远,不紧贴你的呼吸;那块地方缓慢,不催赶你的效率。但主要的,那块地方空淡。说她空淡,是因为花莲是台湾各乡各县中最不显地方色彩,最没有本乡浓浊气味的一块天纵之地。她的山海是如此的透明,而她的人文风化又是如此的不着深痕。一面是悬崖,一面是靠山公路。天空飘飞着像丝绸一般的云彩,若隐若现于低矮的平房中间。每一抹风景都像一幅空灵的山水画。
这样的风景在大陆的某处也可以见得到,甚至会有过之而无不及。但难得的是我那一刻的心态。一直觉得,旅行的意义不是在于你看到了怎样的风景,拍到了怎样的照片,买到了怎样的纪念品,以此为谈资和别人炫耀。而是在于你和什么人一起欣赏了这样的风景,你是用怎样的心情拥抱这样的景色,在这样的赏心悦目中,你的心灵收获到了怎样的沐浴。
在奔走中思考,在思考中成长,与形形色色的旅人平行,相交再相离。人生的轨迹也因此而华丽,我想,这大概就是旅行的意义吧。
“未完成”
终于来到了结尾。
其实可以写的还有很多很多,只是在此刻,我的不时跳跃出来的回忆只能完成这么多的抒写。
与台湾结缘只是出于一个偶然的念头,当初甚至没有抱太大的希望。然而却阴差阳错地闯入了这个谜一般的岛屿,正如它冲进了我小小的世界。
给我上文学课的黄老师在我的留言本上写下这样一句话:人生有许多的岔路,每一条岔路都是一道好风景,愿你好好地体验与享受。
台湾的交换生活虽然结束了,但是我知道,这不是终点,而是另一个起点。我的旅行笔记才刚刚开启,远游的故事也尚未完成。会一直走下去……..
朱思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