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五年,中国物理学会声学分科学术会议合影。杨士莪(中排左二)与中国著名声学家马大猷(前排右七)、汪德昭(前排右六)、魏荣爵(前排右五)等合影。
第二节 最大的爱国
1960年底,哈军工海军工程系在全国建立起首个、迄今为止依然是唯一一个理工结合、覆盖全面的水声工程专业,开创了水声专业的新格局。半个多世纪以来,从这里走出来的人才占据了中国水声科研界的大半壁江山,这里也因此被称为“中国水声工程事业的摇篮”。
创业维艰,一切从零开始。所幸当时的哈军工图书馆是国内高校最好的科技情报中心之一,有不少欧美各国的科技书籍和杂志,包括美国的《声学杂志》、苏联的《声学杂志》等,里面星星点点的内容可供参考。杨士莪与其他教师一起,边教边学、边摸索边总结,逐渐聚沙成塔。在此期间,杨士莪与王鸿樟合著《声学原理》,这是新中国最早的声学理论著作,为中国现代声学和水声理论做出了开拓性的贡献。此外,他还编写了《水声信号起伏》《水声传播原理》《统计传播》等教材与讲义。
20世纪60年代初,中苏关系破裂后,苏联从中国撤走了全部技术专家。哈军工的数十名苏联专家于1960年8月悉数撤走,此时正值哈军工改建、分建的关键期,苏联专家的撤走,使学院更加认识到“自力更生”的重要性。刘居英对此说:“这是学院的非常时期,是决定性时刻,成败在此一举,要动员全院同志自力更生,发愤图强,以创业精神和开天辟地的劲头,千方百计完成建院任务。”历史证明,苏联撤走专家却迫使中国更快地在独立自主、自力更生的道路上进入科研攻关新阶段,并获得了良好效果。
而此时,中国水声领域的科研事业刚起步不久,它需要在自力更生中摸索、磨炼和成长。对于科研工作,哈军工明确了作为高校与科研单位的区别,提出以教学为主,以科研、生产为辅,三者密切结合的“一主、二辅、三结合”的方针,鼓励教师以教学为中心,积极开展科学研究。
60年代初,在哈军工水声教研室内部,关于科研方向产生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在教研室展开的讨论中,水声设备专业的一位教员说:“既然我们的专业是搞水声设备,而水声设备中最主要的是声呐,那我们应该将‘大型声呐系统’的设计研究作为主要科研方向。‘抓大放小’才能使有限的精力和物质保障条件都用在刀刃上,才能更容易出成果。”这种看法在教研室有一定代表性,持此观点的教员为数不少。
而杨士莪等另一些教员却不以为然。杨士莪说:“一方面,相对于院校来说,国内专门的研究所对于大型声呐的研究设计更有优势,这样的任务很难落到院校手中。在现在的科研形势下,如果不是这样大型声呐的任务我们就不干的话,我们可能就没活可干,时间久了,专业队伍就可能会逐渐萎缩,还谈何保护好我们的种子队伍?另一方面,水声领域本身也很广阔,我们大有可为,所以从拓宽专业面的角度讲,我们也要大胆尝试,勇于开拓新的方向,不要说大型声呐系统,即便是其他的水声设备,哪怕不是关键的设备,只要我们力所能及的项目,就要去做。我们将专业面拓展后,每个教员都有各自的专长,海军等水声学的主要服务对象都可以在我校找到能够解决相应问题的人,这样,我们的学科才能越做越宽,学科的发展才能更有后劲。请同志们不但要看眼前的大型声呐系统的发展,还要把眼光放长远,看看未来水声学科和我们学校专业的发展哪!”
杨士莪的话,让很多教员陷入了思考,并初步统一了大家的想法——这支队伍的科研工作不能仅是“抓大放小”,而要敢于“面面俱到”,擅长“各个击破”。
杨士莪始终坚定地认为:院校在承担基础、应用基础研究和零星非标准设备研制方面更有优势,专业要发展,教师水平要提高,都需要在科研实践中锻炼成长,能抓到大项目当然好,但也不能放过这一领域其他项目对这支“种子队伍”的锻炼机会。
热烈讨论的背后,不但是对哈军工水声专业科研方向和道路的不同选择,也是对中国水声科研发展方向的选择和预测。
在后来的几十年中,水声专业的师生在这个领域放开眼界、广泛搜寻并潜心钻研,形成了多波束测声仪、声靶、图像声呐、水声定位系统、减震降噪技术、矢量传感器技术、水声通讯等不同的科研团队和研究方向,这些科研团队各有所长和方向,各就其位,握起来就是有力的“铁拳头”。
多年后,哈尔滨工程大学水声工程学院发展为国内水声领域人才培养和科学研究的“翘楚”,追根溯源,都可上溯到20世纪60年代杨士莪等一批水声专业师生对科研道路的选择和坚守。
1962年6月,国家教育部召开全国工科高校教学工作会议,要求贯彻“少而精”的教学原则。在哈军工,一些教员对此持不同意见,他们认为教学原则应秉持“博而深”,“少而精”的教学原则是“压缩饼干”,吃了“不消化”。为了统一教师的思想认识,从1962年秋天开始,哈军工展开了一场关于“教学原则遵循‘少而精’还是‘博而深’”的大讨论。
已有十余年教学经验的杨士莪此时已成长为讲台上的中坚力量。如何衡量自己的教学质量?杨士莪的答案是主要看学生是否有独立工作能力,它包括自学能力,独立思考的能力,综合运用所学知识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结合自己的亲身经历,杨士莪认为“少而精”的教学原则不乏是一把培养学生自主学习能力的“钥匙”。
这种教学原则实际是对教师能力和水平的更高要求。在具体的教学工作中,杨士莪要求自己尽量做到精写讲稿、精讲内容、精选例题、精留习题。讲授课程核心内容时,概念要讲得非常明确清楚,使学生易于接受;例题要有启发性,兼顾难度和趣味,可以激发学生进一步思考的兴趣;习题的选择既要巩固理论知识,又可借以拓宽学生视野和思路,以达到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的作用。
1963年5月,时任哈军工院长刘居英亲赴学院基础课部,蹲点月余,在深入实际、调查研究后,在全院教学工作大会上作了《把少而精教学原则贯彻到修订教学大纲中去》的报告。他在报告中说:将“少而精”教学原则正确地落实到各个教学环节中去,是当前教学工作的中心任务,不彻底解决学员学习负担过重的问题,学员的独立工作能力和独立生活能力就不可能加强,综合素质也提不高。这更加坚定了杨士莪对自己教学方法的信心,尽管他对当时自己的评价是:“对水声专业知识的很多领域理解不深,并在教学工作中依然存在教学内容‘多’、学习负担‘重’和教学方法‘死’的严重缺点。”但他更加明确了教学工作的前进方向和目标——教学时目的明确、重点突出,条理清晰、举一反三,启发性强。
正是在这种“认真”精神的感染下,杨士莪对自己的教学工作提出了更高的自我要求,在注重启发式教学方法的同时,更加注重一个“精”字——精写讲稿、精讲内容、精选例题、精留习题。
在教学、科研实践中,杨士莪逐渐成长为哈军工水声专业的学术带头人。在这个过程中,他始终坚定不移地相信:
水声学依然是满足国家重大战略需求的战场,而这支水声队伍就是驰骋在这个战场上的“国家队”。所以,所有的坚守和付出都是值得的。
杨士莪早年烙印于心的家国情怀,使他把民族的整体崛起看做个人幸福的基础,这样的感情倾向让他竭尽全力、全心全意地做好自己的工作。在他看来,坚守住这个领域,能在国家需要的时候站出来,就是“最大的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