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学求索
第一节 南京备考
“轻松”的高考
1945年,日本宣告投降。1946年夏,杨士莪按母亲要求“护送”刚高中毕业的大姐杨士英由重庆乘江轮顺流东下,来到南京参加大学入学考试,并投奔已先行到宁的父亲。
刚上完高二的杨士莪本想以同等学力与姐姐一同参加大学考试,但父母因其年龄太小没有同意。杨士莪虽心有不甘,也只得于当年秋天插班到中央大学附属中学(现南京师范大学附属中学,以下简称“中大附中”)高三二班学习。
中大附中的前身是建于1902年的三江师范学堂附属中学堂,是中国中学教育科学化实验的中心之一,开创了现代中学学制、课程和教法等。
该校的师资水平总体不错,有一些原大学教师初返南京,工作尚没着落,便在中大附中落脚。较开阔的视野和更灵活的教学方法使他们不拘泥于课本教学,开拓了学生思路。其中数学和物理老师,教学经验很丰富。他们的课程讲得清晰简练,善于启发学生思维,不但让学生听懂了课程内容,而且掌握了分析问题的方法。
杨士莪最喜欢的科目仍然是数学,因为数学不必死记硬背,其美妙还体现在灵活性上,可以培养人从多个角度去思考,很好地训练人们的逻辑思维能力。有一次,杨士莪从一本书上读到抛物线形状的面积计算公式,前面需要加个2/3的系数,他感到迷惑不解,便找到老师寻根究底,老师告诉他需用“微积分”的方法才能得解,使其认识到自己学过的数学只不过是数学中相当初步的一部分而已。
在南京准备大学入学考试对杨士莪而言是轻松的,他依然时常去玄武湖、中山陵等地游玩,那时考大学远不像如今学生备战高考时的“全民皆兵”与“如临大敌”。杨士莪今昔对比,曾感慨道:
我们当时虽然是在毕业班,即将面临大学的入学考试,但各科都没有题海战术,没有一次紧接着一次的模拟考试,也用不着天天晚上开夜车。周末照样去玄武湖划船,去中山陵爬山。虽然后来对高考结果没有详细的统计,但印象中当年的同学大部分都考入了不同的大学,并且其中有相当的比例是考入中央大学、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等名牌学校。多数大学考试时出的题目也很人性化,平时的知识学会了,考前一般不必临时抱佛脚。我们甚至还认为:明天要考试、拼命去备考,那是没出息。我们那时候,不像现在学生这样苦。
半个多世纪后,杨士莪曾在《我经历的母校教育》一文中反思自己的整个中学时代:
学校教育的质量,关键在于教育的指导思想和校长、教师的水平。而各学校教育工作质量的高低,自有其历届毕业生在社会上的平均表现,作为客观的评价标准。何况中学时代正是青少年逐步自觉地观察和开始形成人生追求理念的时期,中学教育更应是对学生进行较全面的行为道德和基础文化教育。现在有的地方单纯以升学率来考核学校与教师的业绩,并直接与教师们的待遇挂钩,只能说是有关教育管理部门本身无能的表现;还有各种补课收费的乱象,使我们不得不疑问——我们的中学教育到底怎么了?另外,我对于今天的中学教育也还有其他一些不理解的地方。例如历史和地理课程内容被大量削减。一个人不了解自己的祖先,不了解自己的乡土,那么爱国主义岂不成了无根的空谈。自然科学只能给人以知识,社会科学才能教人以智慧,如果我们培养的孩子都成了书呆子,那如何能适应国际风云的变幻,为祖国的繁荣昌盛而奋斗?
杨士莪的这番感慨,在今天读来,让人仍感振聋发聩。
金榜题名
杨士莪在中大附中学习的一年倏忽而过,中学毕业了,下一步路该怎么走?上什么大学?选择什么专业?他正面临着人生的第一次选择。
父母希望他考中央大学,就在南京家门口,但杨士莪向往上大学可以远行独立,过不在父母眼皮底下的自由生活,因而选了清华大学。至于专业,父亲当年选择专业的经历成了杨士莪最好的借鉴。杨廷宝曾说:
我最喜爱美术,但是学习美术的费用较高,并且将来靠这个专业吃饭挺难,建筑学是应用科学和应用美术的结合,涉及雕刻、绘画等多种知识,能满足我多方面的兴趣,那就最适合自己了,因此选择了建筑专业。
父亲的经历告诉杨士莪,选择专业如能综合考虑到个人兴趣、现实生活、国家需要等诸多因素,更能一生乐业。杨士莪虽然最喜欢数学,却最终选择了物理,这不光是因为好友周光召等的影响和建议,更是自己结合实际情况的理性选择。他认为,数学是一门抽象的学科,作为专业怕就业面太窄,而物理则介于工程和纯学术之间,更有实用性,未来发展的前景更加广阔,所以做了一个折衷的选择。
清华大学入学考试分为语文、数学、理化、英语四门,入学考试的题目没有“标准答案”,也不出偏题怪题难为考生。让杨士莪印象深刻的是英语考试的一道翻译题,摘取国外记者关于西藏的一篇游记报道,让考生翻译成中文,但“Tibet”(西藏)这个关键词杨士莪并不认识,他灵机一动,索性按照音译翻译成了“梯必山”。至今想起此事,他仍不免为当时的“机灵”发笑。对没有“标准答案”的试题,杨士莪很是赞同:
我想还是应该没有‘标准’,包括自然科学,我认为也不需要有个标准,如果大家都按同一个思路去想,同一个说法去解释,怎么超越前人?科学怎么进步?
1947年前后,杨家多喜临门——漂泊多年终于喜安新居,几个孩子先后金榜题名,杨鹤汀在欣喜安慰之余,挥就一首《满江红·群孙》,以示对群孙的勉励:
离乡别井,乘西风,直驱南京。喜新宅,满院青翠,群孙笑迎。
数年不见都长大,各个向前知竞争。问谁升大学,谁高等,话不停。
化学系,杨士英。杨士華,学农耕。考清华物理,士莪列名。士芹高三快毕业,士萱亦是高中生。为将来,给社会服务,学要成!
对于杨士莪姐弟的选择,父母都是顺其自然的态度,较少干涉,并不为孩子们设计前程。杨廷宝在中央大学、南京工学院建筑系从教40余年,培养了一大批建筑设计精英,但其五个子女中,只有最小的儿子杨士萱学习建筑,考的还是清华大学建筑系。杨士英本想学建筑,因几分之差考入南京大学化学系,杨廷宝淡然处之,觉得学习化学也不错。杨廷宝常对孩子们说:“等你们长大了,就像小鸟长大了似的,翅膀扑楞扑楞地都四处飞去了,能飞多高多远,还要靠你们自己的努力。”
这样的想法对杨士莪影响很大,多年后,他教育自己的孩子时也传承了父亲的开明,鼓励孩子顺其自然、自食其力,并不为他们的人生设计路径,他总觉得:
把孩子搁在自己胳肢窝下能长大吗?就得放出去让他们自己去拼搏,这样才能有所发展,有所成就。如果孩子的实力是做个木匠,那就让他好好做木匠,不必要求别的。至于孩子的发展方向,不必子承父业,要看他自己的选择,就像我自己,并没有继承我父亲的事业,我的孩子也不必继承我的,这是很自然的。
杨士莪的长子杨本贤参军后考入太原工学院,后创业搞技术研发;次子杨本坚毕业于东南大学自动化专业,现供职美国通用电气公司;三子杨本昭西北工业大学在职博士毕业后在校工作至今。三子发展道路各异,但均秉承家训,学有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