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多才多艺的欧阳中石先生

发表日期:2015-05-06

                                      

                 

  德高望重的欧阳中石先生一直关心学校的发展建设,2011年他得知学校要成立教育基金会,立即就将自己刚刚获得的“首都杰出人才奖”100万元奖金捐赠给教育基金会,作为基金会的启动资金,随后又陆续向教育基金会捐赠22300元。欧阳中石先生还特意为学校校友会、教育基金会题字。2013年10月9日,我校举行60周年校庆倒计时一周年启动仪式,以此为契机,我校正式启动校史馆建设。欧阳中石先生挥毫泼墨,欣然题写校史馆馆名,并特意书写了一幅丈二的大幅书法作品捐赠给学校:“言行示范培桃李,学诲精诚育栋梁。立德树人是根本,但求默默不宣扬。”此外,欧阳中石先生还将受聘担任三军仪仗队文化总顾问时,仪仗队为感谢先生赠送给他的三军仪仗队指挥刀捐赠给了学校。

  现在的欧阳中石先生,在许多人的印象里,恐怕主要的是一个著名书法家、教育家。但这实际上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误会。说“不大”,是因为先生确实在这两方面贡献卓著;说“不小”,是因为这样看太不全面了,这只不过是他的一两个方面而已。

  欧阳先生曾经这样评价自己:“少无大志,见异思迁,不务正业,无家可归。”我们无从考证他是否真的“少无大志”,但却知道他所谓的“无家可归”,只是“家”太多了,以致难以断定哪个是他真正的“家”了.他实际是建立了一个大“家”。

  他是京剧著名须生奚啸伯先生的嫡传弟子,师徒之间极其恰惬,中学时拜师,上了大学也没有放弃对京剧的追求。他的扮相与奚先生形神毕肖,以致在石家庄举办的纪念奚先生的演唱会上,有朋友为之涕下沾巾。他还精研戏曲史、戏曲音韵、戏曲演唱与表演,对京剧的诸流派,多有体察入微的独到见地。他没有京剧表演艺术家的称号.但却足可以说是京剧艺术、京剧研究的专家——虽然他没有这样自居过。

  他曾问学于当代著名诗学家顾随先生,加上幼学根底深厚、思维敏捷,因而作诗作文不仅快,而且好,得到他的书作,往往同时也就欣赏到了他的诗文。《中华诗词》刊登过他的一些诗作,他的诗词稿每每令人击节赞叹,但他认为自己不算诗人,不善抒情写意,而多是应景、即事,所以没有同意出版专辑。这个“家”,他也不认同。

  他还善画。白石大师的三公子子茹先生与他交好,常同他进齐府拜谒老爷子,也颇得齐先生的青睐,欲收入门墙,但他当时既要读书,又要学习研究京剧,无暇他顾。虽然没有亲炙,但他并没有放弃揣摩取法,兴来写意,从构图到笔墨,都颇有齐派风范,文化部请他担任了艺术学科高级职称评委。但他对这个“家”,最直截了当地表示——“不中”。他名字的“石”,用草书写像“不”,在画上落款,他就用草书写“石中”,表示对自己的画不满意。另外又设计了一个图章:正看是“石中”,掉转180度看,是“中石”。表示仍然承认作品是自己画的。

  他现在所在的“家”,当然是最为人们所熟知的书法。他的书法实践,各体皆能、博学兼优:大篆古朴典重、小篆端庄畅达、隶书生趣盎然、楷书精谨严密、章草优雅灵动、大草飞动跌宕,行草尤其著名,以入东晋堂奥而风靡全国,声名及于海外。他所出版的几部书作集——《佳句手书》、《中石夜读词钞》、《中石钞读清照词》、《小楷<道德经>书卷》、《楷书<朱子治家格言>》等,都受到了书法爱好者的热情欢迎。2005年中国美术馆为他举办了“当代大家邀请展”,他自称“大家难符意惶惶”。他不同意说那些集子是书作集,而不过是读书时随手笔录以求加深理解的痕迹。他甚至像前面所提到的一样,也“否定”自己是书法“家”,而总是强调自己是一个读书、教书的。

  他确实一辈子读书、教书。早在进入大学之前,他就已经教过几年小学,辅仁大学读了一年,转入北京大学主修逻辑专业,毕业后到了通县(今北京通州区),教师范、中学。中师、中学没有专门的逻辑课,他只好“不务正业”,改教其他课程。有意思的是,几乎所有中学课程——体育、数学、化学、物理、语文等等——他都教过。他的身高1米65左右,却是篮球、乒乓球的二级运动员;数学是他读中学时的弱项,可逻辑让他豁然开朗;他不喜欢金属制品,可物理、化学都得接触,他也安然处之。当然,语文更是他的当行,所以教的时间最长。在东城区171中学,他发挥自己逻辑、国学、古典文化的优势,与同事们共同探索出一套教改方案,效果之好,令人惊讶,引起海内外同行的注意。这一成果,后来载人了《北京市语文教育50年》,他成了中学语文教育、教改的专家。但这个“家”,他也不认为有什么特别的。

  因为他很快就把“家”搬到了书法教育领域。20世纪80年代初,他奉调北京师范学院,1985年,学校请他主持创立了书法专业。他提出,不应满足于专门的“书法教育”,而要把它扩大到“文化”的层面,以文化作为核心.展开到“书法”上面,不仅将书法作为一门艺术,而且作为一门学问进行研究。这一办学思想很快就通过第一届大专班的毕业展览(1987年分别在香港、北京两地举行)而获得了社会的广泛赞同,并在以后的本科生、硕士生教育中得到深化。1993年,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决定,在首都师范大学设立美术学(书法艺术教育)博士学位授权点,由欧阳中石先生担任指导教师,这是中国首个书法方向的博士点,标志着经过数代人的努力,书法作为学科,正式成为我国高等教育体系的一部分。1998年,国家人事部又决定首都师范大学可以依托项目招收书法方向的博士后研究人员(2005年转为正式的艺术学博士后流动站),使学科体系进一步得到完善。与办学体系同步发展的是理论研究。他为学校专门成立的中国书法文化研究所(2005年改为研究院)设定了以“书法与中国文化”为核心,以中国书法史论、书法理论、字体书体研究、书法美学研究为基本方向,以国学研究、美学、诗词曲格律与创作等为相关方向的教学科研体系,取得了显著成效,硕果累累,学科点被北京市确定为市重点学科点。2002年,他获得了“中国书法兰亭奖”的“教育特别贡献奖”。他喜欢教育,说:“‘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一大乐事也。”但却不以教育家自居,总强调这些成绩,是前辈、同道已经准备好的,只是把任务交到他的手上、他做了力所能及的工作而已。

  像他这一辈的学者,有过丰富曲折的经历,干过各种各样的工作,不算奇怪。令人难解的是,他怎么就能够干一行、像一行、成一行。他回答:“我自己觉得,逻辑对我起了很大作用。”逻辑是研究思维的科学,这使他拥有了把握事物的利器。他虽然从大学毕业后就没有机会专门从事逻辑的研究、务这个“正业”,但他没有放弃过。从1957年他在《光明日报》发表关于特称判断的论文,到“文革”期间完成《中国逻辑史稿》(已佚),再到80年代参与国家“六五”项目《中国逻辑史》以及主编中国语言逻辑函授大学《逻辑》教材,他在逻辑领域的成果,同样是显著的。这个“正业”,一直在他从事其他行业的工作时伴随着他。更重要的是,他运用逻辑的思维武器,来研究他所从事的各门具体学问,总能够发人所未发,提出独到精深的见解,归拢出科学严密的体系,从而使研究走向深入。这一点,在语文教改、书法教育领域体现得尤为突出。

  但逻辑不是全部。使欧阳先生博大的,最根本的还是“德”。

  他要求学生“德重和才高”。为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大学生的书法修养》一书的题词是他这一思想的精确表达:“以书养德,固本强身;明心砺质,通礼修文。”“以书养德”,要在书法的内在精神与最高追求上与中国文化保持一致。他一向这样要求自己,也以此“苛刻”地要求他的弟子们。他不能容忍学业上的懈怠,更不能容忍德的懈怠。他不许可任何对长者的不恭,因为他自己始终敬重着所有给过他教诲的师长。他善于模仿,给我们讲他享受过的师恩,有时会模仿老师们的各种风采,能模仿很多人、很多姿态,可见老师在他心目中有多深的印记:“我的机缘也真是巧,那么多好老师都碰上了,有的时间很长.有的也许只是一次见面,说了几句话,但回想起来,都感到很温馨、很甜蜜。”听他绘声绘色地讲述金岳霖先生、顾随先生的事情,是一种甜蜜的享受;看他写“张岱年先生文集”的书名、写纪念奚啸伯先生的挽联,是一种感动。他对学生,既严且爱.批评时绝不留情面,而爱护时俨如慈父,严其实更是爱。

  他强调“容万家之言”。一个人的智慧是有限的,而历史是深厚的,他希望不是用苦功、而是用智慧来夺取时间,使时代的前锋与历史的高峰得到统一。他总能站在更高的高度,从全局来思考问题,而不局限于一己的所得。1993年博士点建立的时候,他派出了多位研究所的教师前往各地向有关专家取经,最后汇总大家的意见,明确提出书法的博士教育首重中国文化的立场,并且由此设立了一个考试咨询委员会,负责招生和培养计划的确定。“天涯有限心无限”(先生诗句),一个能够容纳历史、容纳时代的胸怀,怎能不博大呢?!

  他不贵难得之货,所以无私,而能超脱于物欲之外。自奉简朴,山珍海味,所不喜也;白薯花生,却甘之若饴。他总说必须有社会化的思维,一个人不能过多地考虑社会给了自己什么,而首先要考虑自己能为社会做什么。80年代,他就自称已经韶华过景,应当指望来者了。2003年,他主动向学校提出把书法所所长的职务交给年轻人,然而已经70多岁的他,事实上仍在为首都师范大学书法学科的建设、后备人才的培养孜孜以求。无私,则人爱之、社会爱之,这样养成的人格,怎能不博大呢?!

  他深深地感受到日益发展的中国的蓬勃生机,愿意用手中的毛笔,“作字行文,文以载道”,写出时代的要求。2003年来临之际,他用八个字——“元日开春,新天普庆”,写作了一首五言绝句,以迎新釐:“元日开春日,春开日日新。新天普天庆,普庆庆元春。”这是他的节日祝福,也是他对盛世的热情赞颂。

  师从这样的名师,是任何学者的幸运,但苦恼也是必然的。你无法探测他学问、人格、胸怀的边界,更无法真正地全面体察他的思维、他的素养。经过如此长时间的陶冶熔铸,他已经可以把所“务”过的这些“业”打通了,他的人格也已经浸透了他一生所研究的中国文化的精髓。当我问他一个书法方面的问题,而他却似乎不着边际地谈起京剧表演或者一段人生经历的时候,我能够从理论上明白那个道理,却无法像鱼饮水一样有切身的感受,这是一种人生和学问境界的差距。也许,你需要像他一样,经历过这种身心与俱、无“家”可归的漫长积累,才能揣测出一点涯诶。我不能企及,但心向往之。

    文章摘自《师德风采录-首都师大情真意切话师德》作者:叶培贵